冯玉祥赠吴组缃铜墨盒
沐定胜摄
1989年我刚大学毕业不久，在中国现代文学馆征集室工作，经常拜访在北京的作家，向他们征集资料。我的中学老师潘同寿与吴组缃先生是世交，他写了一封信让我捎给吴先生，介绍我们认识，并让我经常过去请教。去之前我心里忐忑不安，觉得自己一个小年轻去打扰吴先生那样一个著名老作家不合适。后来终于鼓起勇气去北大朗润园看他。那天4月5日正好是吴先生生日，我和一位同事订了一束鲜花，同去给他祝寿，吴先生很高兴，特意把他五六十年代出访阿尔巴尼亚带回来的一个陶罐拿来插花。
没想到吴先生那样和蔼，还高兴地用安徽泾县方言讲笑话。
之后，我去看他的次数多了，便不再拘谨。当时吴先生身体已不太好，写东西手很吃力。我说，那您口述我来帮您记录吧。就这样，我们断断续续地工作了一段时间，视身体情况，精神好，有时一天能完成一篇。我去之前，吴先生总在心里默好草稿，构思清晰，连标点符号都不马虎，像小溪淌水一般涓涓而出。这样记录下来的文章有好几篇，如《一次春游》、《文化人话老》、《小丫针匠》、《受聘到泰山》等。如果身体不大舒服，我们就聊聊天，什么都聊。吴先生的记忆力很好，对过去的事情描述得十分细致，尤其对语言的感觉很敏锐。他讲了一个小时候对对子的故事挺好玩，说早先石家的一位秀才给茂林的吴家人出了一句对：“秋风乍起茂林净是光棍”，面对如此奚落，茂林人不甘示弱，还以“春水初涨石家一片下流”。“绝了！”吴先生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那时，我已读了大部分吴先生的作品，了解他三四十年代创作的小说如《官官的补品》、《一千八百担》、《鸭嘴涝》等，也知道他做过冯玉祥的国文教师，就问他关于冯玉祥的事。他说当时在清华读研究院，经济拮据，听说冯玉祥是爱国将领，1935年就应聘做他的国文教师。吴先生说冯玉祥很尊重知识分子，其时冯隐居在泰山，特别聘请了陶行知为他讲授哲学，李达讲授马克思主义，邓初民讲授《资本论》，陈约隐讲授政治经济学，范明枢等讲授历史，赵望云讲授书法美术。每周上两节国文课，每次上课，冯玉祥都到大门口迎接他，并双手奉茶；在上课时间从来不接待客人，恭恭敬敬地听讲，写好作文也是双手捧给他：“吴先生，请你给我改一改。”当时他20多岁，冯玉祥已50多岁，且是一个声名赫赫的大将军，执弟子礼这样恭敬，让他非常感动。说着，吴先生从书房里拿出一个铜墨盒，是冯玉祥送给他的，上有冯玉祥1936年10月10日的题赠：“祖襄先生，努力革命”。抗战开始后，他做了冯玉祥的秘书，在冯身边先后达13年。经过这么多年他还一直保存着这个铜墨盒。
吴先生1994年去世后，他的家人遵照他的意愿把所有的创作资料都无偿地捐赠给了中国现代文学馆，文学馆特地建了“吴组缃文库”展出，并把这个铜墨盒照他生前原样放在了他的书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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