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血"冲动
有传说,古代西班牙人认为贵族体内流淌的是蓝色血液,其后"蓝血"就成了贵族血统的代名词。这个说法不知道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贵族割破手指、流个鼻血,血是什么颜色,不就一目了然?古代西班牙人就蠢到为强调差别一定要违背常识?
明明是一句从第一次说出来就没人相信,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西班牙人说过的话,多年来却被广泛运用,成了一个特定的修辞。可能在人们的潜意识里认同贵族与普通人有不同。
这让我想起一段经历:
2006年的最后一天,我长途飞行到尼日利亚的拉各斯,疲惫不堪,倒头就睡,可因为时差关系,当地时间的清晨就醒来,从酒店窗口望出去,大西洋边的防波堤上满是破败的平房,其间不断传来枪声,这个不限制枪支的国家,人们用鸣枪来庆祝新年。
白天的安排是去参观尼日利亚的国家博物馆,但到了车上被告知,改为去拜访"The King of Lagos(拉各斯王)",想来是当地部族的首领,我很兴奋。
车从我们住的岛开出,经过长长的跨海大桥来到另一个岛上,世界似乎都变了,一排排低矮破败的民居,一个个黑皮肤的孩子从屋里奔出,冲我们招手、欢呼。就在这片房屋中露出一座水泥"牌坊",上面用金粉写着"SASI PALACE",从这座"牌坊"中走入一个小胡同,便来到这座"宫殿"前。这只是一座伊斯兰风格的民居,比周围的平房稍好一点,但从"宫殿"的任何一个窗口看出去,都能看到真实的贫民窟。
这个叫SASI的"王",见来了客人,连忙戴上干净的白帽,搬出一把结实的"宝座"与夫人一起坐下,与客人简单交谈,并熟练地与人们合影。当我们告辞时,他及身边的人都在门前伴着手鼓的节奏舞蹈。
这就是"拉各斯的王"?
我查了拉各斯的历史:拉各斯的建立者是一位叫Olofin的伊费王子,他最早定居在Isheri,后来移往Iddo定居,他有32个孩子,其中11个分别统治了他们祖先分配给他们的土地。他们的名字是:Olumegbon、Oloto、Oniru、Nisiwo、Oluwa、Ojora、Onitolo、Aromire、Onikoyi、Elegushi等。他们是Idejo酋长阶层的祖先,拥有土地,可从其所佩戴的华贵的白帽区别出来。
从中我推断,这个SASI可能就是伊费王子的后裔,当地的一个奠长。
传统的部族系统已经瓦解,大家都住在贫民窟中,有的人仍然是"王",其他人也认可他仍然是"王"。对生长在中国的我,有些难以理解。可能当地人至今仍然相信SASI有别于普通人,因为他的贵族血统;SASI自己也相信这一点,所以他并不觉得到了今天,贵族身份只是一个虚名。
细细想来,从启蒙时代以来,人类已逐渐将"平等"作为普世价值来接受了,可"平等"更多是政治权利上的,从社会来看仍然有阶层之别,只是现代社会阶层间的垂直流动有了更光明的机制,以血统之别与常人代代区隔的贵族已经快绝迹了。曾见过所谓21世纪的十大预言,"英国告别王室","基督教告别梵蒂冈"成为其中重要的两项。预言反映出的也是这种"平等"走向深入的需要。
尽管大趋势如此,成为"贵族"仍然是许多个体的冲动,特别是在现在的中国,曾以阶级斗争抹平了旧的阶层差异,市场之风旗卷神州之后,社会也出现明显分层,这时对成为"人上人"的古老愿望又开始抬头。
对这样的冲动,在"平等"价值标准面前,显然是不正确的,媒体逢"贵"必批也基于此。但是,我倒是觉得对此淡然一点更好,"平等"在社会层面永远都是一种理想。说到底,拥有"蓝血"可能和"虚荣"、"同情"一样是人类的本性。社会阶层有高有低也是真相。所要强调的到是:拥有"蓝血"须有合乎正义的途径和拥有某种"蓝血"色彩后应对社会负的责任。
维尔弗雷多·帕雷托以精英的兴衰规律来概括社会演进的历史,他指出过一个变革时期的特征是:宗教情绪日益浓厚,旧精英衰落,新精英兴起。目前,中国正是精英群体形成与凝聚的时期。
有些民主论者担心强调精英,就会导致"精英主义",其实政治科学早就分析清了:纯粹依靠金字塔顶端的精英来治国的"精英主义"和相信以利益集团碰撞争斗来取得政策进步的"多元主义"都只政治想象,实际政治中永远都是精英、多元杂糅的一种混和体制。
所以,从中国的现状来看,民主启蒙与精英群体增进的强调应是同等重要的,我倒是赞成依靠个人的"蓝血"冲动,促使社会精英群体的增进,并由此提升整个民族的核心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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