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年后师生重逢,不想说再见

　　金陵晚报记者　吴聪灵

　　金陵晚报报道2007年3月20日，63岁的曹吉珍提笔给栖霞区公安局长写信的时候，断然想不到，不足两个月她就见到了思念了51年的恩师黄飞。

　　那封委托公安局长查找黄飞下落的信件后来并没有发出。

得知老师下落，原于1953年与她同在江宁镇小学读书的同学，已先与黄飞老师联系上。

　　昨日中午，8个都已退休多年的学生见到了他们记忆中英俊潇洒的班主任黄飞老师。他已是七旬老者。一张保存完好的老照片，将师生一行带回了纯真美好的孩提时代。

　　“光荣之家”女儿的寻访

　　1953年，不满10岁的曹吉珍正面临失学。唯一的哥哥抗美援朝当了兵，她下面还有俩妹一弟，一家人吃饭都很困难，父亲劝刚上三年级的她辍学回家。

　　曹吉珍很清楚，学业对自幼患病致残的她意味着什么，但面对人多饭少的状况，她没有抗争的理由。她口头上答应了父亲的话，但仍在一天天往学校跑。

　　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黄飞找到她家来，做她父亲的思想工作。50余年来，黄飞当时的话语仍在她耳畔回响：“他跟父亲说，你家孩子学习那么好，拉下来不读，将来怎么办？一个女孩子，又有残疾，有点文化以后也不受罪啊！老师一次次登门，我父亲就不好意思再叫我退学了。”

　　此后3年时间里，曹吉珍家成了老师和同学们经常光顾的地方。作为军属家庭，她家得到了很多关爱：“一到农忙，他就带同学帮我家做事，平时还专门安排同学来做家务。那时我家孩子又多又小，他们真是帮了大忙！”

　　年轻的黄飞老师写的一手好字，帮忙之余，还找来红纸，写了“光荣之家”四个字贴在曹吉珍家的大门上。“其他邻居都很羡慕呢，我每天也感觉很自豪！”

　　毕业后，曹吉珍凭着她的文化水平在江宁一家单位里当了一名会计。此后工作单位几经变换，直至3年前开始每月领近千元的退休金，曹吉珍的生活保障一直较同龄伙伴好了很多。而她的老师黄飞，早在1956年就离开学校，从此再无音讯。

　　往事无法苍老，当年的点滴事件历经50余年岁月风尘，酿作曹吉珍心中思念和祝福的醇酒。如果不是老师说服父亲供她继续读书，她又会是怎样一番人生？老师后来去了哪里？而今是否健在？过得好吗？此生是否还有机会再见上恩师一面，说一声谢谢？

　　她开始到处打听，问同学，问老师，总没有确切消息。2007年初，偶然听说老师是南京栖霞人，她突然有了办法——写信给当地公安局长求助。甚至不知道公安局长姓甚名谁，她就提起笔来：“尊敬的公安局长，这位使我至今尊敬的老师留给了我最深刻的美好印象，我迫切希望在我短暂的有生之年再与他相见，以表达我对他的感激之情。这位黄老师当年像慈父般关心爱护我，使我终生难忘。我不能带着见不到的遗憾离开人世，万分请求局长阁下帮我寻找，我相信像黄老师这样的好人一定长寿……”

　　精神导师的奖品，是书

　　一纸诉说着思念与祝福的长信未及发出，当年江宁小学的同学王国新就给曹吉珍带来了好消息。黄飞老师就在南京！

　　时光倒回53年，在12岁的王国新眼中，班主任黄飞是个“娃娃头”。“他年纪也不大，没一点老师的架子，跟同学关系非常好！有一次我甚至看见他把一个低年级同学放到自己脖子上骑着！”

　　王国新说，他对黄飞老师的感情已经超出了一般的师生情。“我们当时是复式班，三四年级混读的，老师把一堂课分成两半来讲，所以选进我们班的学生，学习压力相对大些。但黄老师教得非常好！”

　　留给王国新印象最深的，并不是黄飞的课，而是课余时班主任安排的那些活动：“那时还不兴植树一说，他就带着我们去山上种树了；农忙收割之后，他带着我们去田里拾散落的稻穗。结果那几年我们班一直是植树模范班、拾稻模范班！”

　　王国新还曾跟着老师拾过碎砖头，并且表现不俗，得到了奖励。奖品是老师送的一本书。多年以后，王国新仍然记得，那本名叫《一只军用狗》的书，说的是一只狗因抢救苏联红军而死的故事。“老师不仅是我们的启蒙老师，还可以说是我们的精神导师。他直爽的性格、高尚的师德让我终身受益！”

　　老师走后，王国新曾到邻近的地方挨户找过，朝他所打听来的各个地址寄信，不是被退回，就是石沉大海。到后来，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甚至猜想，老师是否在特殊年代里吃了亏，没能挺过来……

　　暮年重逢，叫不出名字

　　学生们念念不忘的种种故事，黄飞多已记不清了。事实上从1952年到1956年，是他从16岁到20岁的人生黄金时代，也是他此生唯一的执教生涯。离开江宁镇小学后，他开始继续自己的学业，读高中去了。此后当过临时工，上山下乡10年，返城工作，一路升迁，再主动下海创业。历经几番风雨，待当年学生找到他时，70高龄的他已是自办汽配公司的总经理。

　　今年3月底，曹吉珍终于与分别51年的黄飞老师通上了电话，并开始按老师指示，联系江宁的其他同学。半个世纪过去，有人已然辞世，有人正患病住院。见面的时间一拖再拖，终于确定在5月5日，正是昨天。

　　来了8个同学。71岁的黄飞开门迎客，已叫不出来者的名字。他摸出珍藏了50余年的照片，一边对照找人，一边感叹：“当年一帮毛头孩子，怎么就成老头老太啦？”而8个学生同样不能接受的是，记忆中那英俊潇洒的青年老师，甫一见面，竟成了个满头华发的七旬老翁。

　　记忆的闸门一经打开，就难以关上。学生们纷纷诉说当年与老师相处的种种难忘经历，以及这些宝贵经历对他们此后人生之路的影响，唏嘘感慨之余，免不了要再三向老师道谢。然而黄飞总是呵呵地笑着问，有这回事吗？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不觉已是正午，老师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请学生们吃饭。饭毕起席之前，一直言语不多的曹吉珍突然站起来，红着眼睛主动献歌。“我不想说再见，相见时难别亦难，我不想说再见，泪光中看到你的笑脸，一辈子能有几个这样的时刻，一辈子能有几次不想说再见……”

　　直至分别，8个学生中皆无人知道，他们所敬爱的黄飞老师，就是我国著名乡村教育家黄质夫的儿子。这也无妨，他们对老师的感恩与崇敬，并非因此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