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大海争地悬念-搜狐新闻

　　汕头欲围海造城24.78平方公里，打造城市东部经济带

　　人与大海争地悬念

　　珠三角城市群检讨(第六期)之治海之道

　　围海造地是人类利用海洋空间最古老的方式，可以缓解人口增长和可利用土地日渐减少的矛盾。

目前“向海洋要地”正成为一些沿海城市的“共识”。

　　然而，这样最终得到的是什么？

　　许多城市都有着自己的围海记忆，从本期开始，本报将陆续推出几期珠三角围海造地的调查。或者这些城市的围海记忆，能给新一轮的围海造地运动以考量与大海战斗得失的机会。

　　2007年4月25日，汕头2007年春节招商会开幕，央视《同一首歌》在这里唱响。这次的招商会有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向客商和媒体推介汕头这座城市发展的空间构想。核心内容是打造城市东部经济带，具体做法就是“围海造城”！

　　围海打造城市经济带

　　《汕头城市发展规划招商指南》显示，这条城市经济带沿汕头海滨路东延，跨新津河口延伸至澄海莱芜，东西长14公里。

　　目前已纳入城市经济带的澄海塔岗围围海造地项目，1999年经广东省政府委托国土、水利、计划、海洋、环保等有关部门的专家进行论证通过，并获得省政府批准。项目规划总面积5600亩，其中海域面积2100亩，陆域面积3500亩。

　　而规划拟定开发的新津河口及外砂河口片区将要填海造地24.78平方公里。这是一个平均进深1500米、长度约13.5公里的带状填海区域。这意味着，汕头将掀起新一轮向海洋要土地的高潮。

　　根据规划，围海造出的24.78平方公里地，除去堤防、横排主干河涌、水闸等工程占地外，有17.96平方公里可作为城市用地。它将建成以金融、商贸、旅游、居住等服务性产业为主，汕头市未来的城市商务中心CBD位于产业带中心。整个工程计划投资54亿元，施工期为98个月，计划用9年时间开发建设。

　　汕头市国家海洋局南海海洋工程勘察与环境研究院花了近7个月做的《汕头市东部城市经济带区域建设用海总体规划》修改完善后已经由汕头市政府报省海洋与渔业局审查，通过后再报国家海洋局审批。这一规划的主要内容包括东部城市经济带建设与用海的必要性、用海总体规划、用海总体规划与海洋功能区划和相关规划的一致性分析、滩涂利用开发方案、规划进度安排、项目用海的环境影响预测、项目投资估算与效益评价、规划实施的保障措施等。

　　截至记者发稿，汕头“围海造城”计划还没有通过国家海洋局正式审批。

　　无地可用向海要地？

　　汕头市规划局局长朱家栋接受媒体采访时这样为汕头的“围海造城”解析：靠目前汕头本身的土地资源通过常规来解决用地紧张的矛盾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汕头市委、市政府提出，城市经济带是汕头今后发展的根本出路，要解决汕头生存发展的问题，就得向海要地，围海造地。

　　这似乎是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

　　据汕头市规划部门的调查统计，目前汕头市区面积1956.4平方公里，人口487.52万人，每平方公里2490多人，全市人均耕地只有0.13亩，是典型的人多地少地区。土地资源十分紧缺。前几年，汕头几乎没有征用土地办工业，国家宏观调控之后，征用土地又十分困难，许多企业有项目无土地，有资金缺资源。潮阳、金平、龙湖、澄海等辖区内都有很多项目要开工建设，但苦于无地可用，只能望地兴叹。

　　此外，如果汕头“十一五”期间GDP年增长率要保持在10％－13％之间，按照目前的土地利用率，需要投入建设用地约11万亩，平均每年投入约2.2万亩，而广东省国土资源厅下达给汕头的农转用计划指标每年只有0.38万亩左右。巨大的土地差额在“靠海吃海”的理念下，也变成了向海要地的冲动。

　　事实上，在汕头这座城市的记忆里，几次重大转折都与海洋息息相关。从1949年到现在，汕头历经了多次的围海造地。不幸的是，此前与海洋的争斗，在“人定胜天”的旗帜下、在“城市发展”口号的鼓噪下，付出了包括生命在内的各种代价，得到的却是一枚枚苦果。

　　围垦与汕头港盛衰

　　汕头港的盛衰与汕头多次的围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汕头港于1861年开埠，是一个已有145年历史的老港。是国家沿海25个主要港口和20个主枢纽港之一，由8个港区组成，已有万吨级深水泊位16个，是粤东地区唯一的天然深水良港。

　　2007年4月25日，《同一首歌》在汕头港登场，长期门可罗雀的汕头港暂时重温了昔日的热闹。一个对汕头港非常了解的市民告诉记者，汕头港全盛的时候，整个码头车来车往，十分火爆，不但辐射粤东，还有闽南和赣东南地区。

　　为了解决人多地少，耕地不足的问题，上世纪50年代后期开始对汕头港进行了围垦开发，且在六七十年代达到了高潮。据统计，从1949年到1979年共围垦22宗，总面积达58平方公里。改革开放以后，打着“开发、发展”名目的各种项目不断上马，填海面积近千公顷。

　　围海造地使得现在汕头湾的水域面积从1950年的近130平方公里锐降到不足50平方公里，纳潮量由1956年的2.96亿立方米锐减到80年代的1.5亿立方米，到今天，纳潮量更是大幅度减少，对比上世纪50年代和今天的汕头地图，原本浩瀚的海湾已经成为了一条湾湾细流。

　　人们围海造地也得到了大海的“报复”：美丽的海岸线消失，使得出海口变窄，韩江、榕江以及练江雨季排洪能力大为降低。一旦雨季来临，就会造成内涝；改变了港湾内的水动力条件，致使湾口外航道的水流明显减慢并淤浅。使港湾海水自净能力明显下降，港内淤泥日渐严重。如第一次大面积围海工程的牛田洋一带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浅滩，直接威胁船只安全进出，后来耗巨资修建外导流堤仍见效不大，万吨海轮进出汕头港受航道水深的限制，近年不得不在湾口外另寻广澳湾作为新的深水港，事实上，当地做的汕头港的发展规划就是以广澳湾为核心。此外，大量的泥沙被海水带走，风沙侵袭着城市，周围环境日渐恶化。更为让人痛心的是，汕头港区已经名列广东三大重点污染海域，无机氮、磷酸盐、石油类和铅等多种元素超标。

　　因此，汕头2002年2月1日起正式实施的《关于加强汕头港内湾资源和环境保护的决定》明确指出，禁止在汕头港内湾围海造地；严格控制汕头港内湾的海洋工程、海岸工程建设项目等。

　　现在，又试图向海洋夺回曾经失去的荣光。

　　反思

　　人多地少　土地却闲置

　　在汕头，我们不难看到一些荒置了许久、杂草丛生的土地。尤其是一些城市的非中心地带，这种状况更多。事实上，汕头有关部门连年来都在清理闲置土地。据分析，造成土地闲置的主要原因有几个：一是土地开发利用条件尚不熟悉；二是缺乏项目和资金；三是有的闲置地还不具有商业价值，如果投入开发建设将使投资者无利可图甚至亏损；四是有的企业因为长期负债经营停止运作，或者已经不具有法人资格；五是部分土地以物抵债后长期得不到变现导致长期闲置。

　　汕头规划局朱家栋局长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除了肯定要向海要地外，也很坦率地说，另一方面要大力清理土地，盘活现有的建设用地存量，合理调整建设用地和农用地的空间布局，多开发利用荒地，改造荒废农田。同时要提倡节约用地，严禁搞花园式工厂、盖漂亮的厂房生产一般产品。

　　一个值得注意的数据是，汕头土地产出率在广东的几个特区中也最低，仅为深圳的1／5至1／6。汕头固然人多地少，但是房地产却也畸形繁荣。一些老板购置地皮后往往一味地发展房地产，导致房子空置率很高，这也成了导致土地产出率低下的原因。

　　“围海造城”背后的土地缺失一方面固然是土地资源的缺少，另一方面却是无序开发产生的恶果。

　　围海记忆

　　当年的牛田洋依然平静，新津河一带和南岸片区还在等待新的开发者。汕头的围海记忆里，留下了一个个无奈而悲怆的身影。汕头这艘高傲的轮船，似乎忘却了这里曾经的沧海桑田，依然无所畏惧地向大海驶去。

　　大海反扑夺命553条

　　汕头第一次围海造地：牛田洋沧海桑田轮回

　　汕头市西郊，“七·二八烈士永垂不朽”纪念碑就静静矗立在一座军营守护的小山头，墓碑上刻着470名官兵和83名大学生的名字。他们默默地俯瞰着不远处的牛田洋，那里已不再是他们熟悉的稻浪，现在已成了海产养殖基地。牛田洋镌刻着汕头人最深刻的填海记忆，这里有着第一次大型围海造田痕迹。

　　1962年以前，这里还是一片汪洋。“由于当时全国缺粮，在‘向海要粮’口号的鼓舞下，成千上万的士兵、学生到这里围海造田。他们从附近的山头炸石，用木船把石头拉到海里填放，日复一日，花了整整4年，牛田洋沧海变桑田，筑堤拦海工程全面完成，10多平方公里的大海变成了一个大型军垦农场。”现任牛田洋生产基地党委书记的田国营说起40年前的往事如数家珍：“当年亩产水稻800斤，到1965年亩产已达到了1193斤，极大地缓解了当时的缺粮压力”。

　　那的确是一个奇迹。当时围海造出的地盐碱化，无法种植水稻，军人和学生们就引韩江、榕江的水来冲淡，并取得了成功。牛田洋生产基地的事迹材料被层层汇报到了毛泽东手上，1966年5月7日，毛泽东在报告上做了批语，这个批语后来以“五七指示”著称，并促使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产生。

　　谁曾想，桑田也会变沧海。3年之后的1969年7月28日，一场12级台风突袭汕头。数层楼高的海浪涌入海堤，市区平均进水一两米，一艘外轮甚至被从汕头港抛到了山上。

　　海堤崩溃了，但是部分官兵和学生们却没有撤退。这些勇敢的人喊着“人定胜天”“人在堤在”的口号，手抓着手筑起了人墙，以为可以挡住汹涌的洪水。滔天巨浪一下子就把他们吞没，30多个小时以后，牛田洋，他们曾经耕作的地方，重新成为汪洋一片。他们的身体，漂浮在这片曾经围海造出来的土地上。553名部队官兵和大学生被证实“光荣牺牲”。

　　因为其悲壮，之后许多在大海嘴里逃出生天的人都写了关于牛田洋的书或文章。“一个缺口出现了，九班长赖仁坤也立即带领本班战士手拉手跳下了缺口，他们几次被风浪冲倒，有几次坚强地站起来，把脚深深地插进泥里，与风浪顽强搏斗。后来大堤崩塌，九班同志全部壮烈牺牲，在打捞烈士遗体的时候，他们还是手挽着手……”这样的记录几乎许多关于牛田洋的书籍上都出现过。如今我国前外交部长李肇星、著名外交官陈键等，是当年牛田洋灾难中的幸存者。

　　四年填海，三年建设，一场飓风，大海一夜之间夺回了本属于自己的土地。

　　近40年后的今天，记者来到牛田洋，那一段悲怆的画面被岁月变成了牛田洋不远山上的纪念碑。现在防海大堤比以前提高了近10米，但大堤内依然水天一色，当地人告诉记者，由于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土地盐碱化问题，这里早就不种粮食，而是重新挖开了地搞海产养殖。

　　尽管台风和海浪已经不能再威胁他们的安全，但是由于位于韩、榕、练三江出海口，围海造地使得堤外淤泥堆积，水域污染日渐严重。人与大海在牛田洋的较量并没有完结。

　　别墅区惨变乞丐村

　　汕头第二次围海造地：南岸片区和新津河繁荣与荒芜交替

　　2007年4月22日下午，郑文超和女朋友缓缓驱车来到了龙津花园第51栋别墅，周围破败而荒凉的景象让人吃惊，这里101栋别墅，除了有限的几家外，都是院子杂草丛生，连玻璃都被人打破，一些别墅成了乞丐的乐土。

　　郑文超苦笑着说，十几年来，这里已成为了远近闻名的乞丐村，周围更是变成了一些人倾倒垃圾的地方。不过现在好了，附近耗资8亿元、占地近600亩的大型主题冒险乐园蓝水星乐园的开工和迅速进展使得来这里的人正逐渐多了起来。他说，这里的繁荣与荒芜都是围海造地导致的。

　　郑文超所居住的地方和蓝水星乐园建设的地方都是汕头第二次大型围海造地造出来的。

　　与这片地相邻的是汕头龙湖区外充公村。

　　村民介绍，20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海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断有人前来考察。接着几十辆大卡车日夜不停，将无数大石头运来海边，沿着海滩一车车推进海里。附近不少村民干起了采石生意。开着平板船到对面的山上，用炸药炸山挖石头，一船一船地运来海边，卖给政府。这样一直进行了四五年，人们终于看到石头开始露出海面。

　　随后，新加坡的许氏兄弟集团带着两艘巨大的海轮前来围海。村民说，他们的大海轮一天甚至能围出200亩地来。侨资的投入使得许多人深信这个地方将会成为汕头的聚金之地，并开始引发了围海造地和土地开发热潮。

　　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后，中国经济迅速升温，在这些地皮上，龙津花园、新津别墅等新楼盘迅速建起并脱销。1993年政府迅速修改规划并投入大量资金，开始在南岸片区大规模围堤填海。

　　汕头的南岸片区和新津河一带的土地就这样被造了出来。其中光南岸片区就填出约250公顷土地。

　　但填平大片海湾得来的土地，开发工作很快陷入停顿。填海工程欠债上亿，不得不将填出来的土地抵押给工程公司，而工程公司因为无钱开发而不得不任由土地荒芜。

　　本来火爆的房地产生意也因为受了政策层面的打击而迅速降温，这一带别墅群连道路还没配套全的情况下再次被人遗忘。即使已经买了房子的人也因为位置偏远、几乎没有配套设施，加上道路难走而任由房子荒废，价格也直线下跌，十几年中这里早已破败。

　　郑文超家的这套房子是在2003年拍卖得来的，当时拍得的价格是35.1万。

　　2006年3月后，汕头市委市政府要发展东部城市经济带，这里正处于东部经济带的范围。有关文件显示，汕头启动东部城市经济带的填海工程，正是要从这附近的海域开始，于是时隔十几年后，这里的地产又开始热了起来。

　　郑文超也有隐忧，因为他听说这个规划还没有得到国家海洋局等部门的正式批准。而且上一次的围海记忆也给了他太多的惊悸，也给了他太多的思考空间。

　　A12－13版：采写／摄影：本报记者谭林　实习生　江文玉

　　图：

　　汕头第一次围海造地的牛田洋现在已经没有稻浪，只留下一片养海产的池塘。

　　牛田洋“7·28“死难者名单及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