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入那道窄门
王开林(湖南省作协副主席)
我17岁参加高考,那已是25年前的旧事了。
我不喜欢这样玩命,又容易呼呼入睡,自以为劳苦一天,上帝理应奖赏我一个甜蜜的美梦,而不是一堆焦枯的“煎饼”,这样才算公平。当年,学校只有几张水泥桌面的乒乓球台,我一时技痒,找低年级的学弟切磋了几盘,结果被 班主任老师逮个正着,他没收了我的球拍,只撂下一句硬话:“你要想收回它,除非你能考上重点大学!”我这人是个傲性子和倔脾气,他激我,我还真跟他铆上了劲。在我看来,能不能收回被没收的球拍已决非小事,它关于个人尊严。高三上学期,我在全年级还只能蹭到前二十名的样子,到了下学期,我就坐稳了前三名。我的弱项是数学,我就拼命地“恶补”,做了厚厚五大本习题,连很少夸人的数学老师都对我的这股子狠劲头赞不绝口。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摸底考试,我跃升为全年级第一名。我心想,只要不出大的意外,自己考上全国重点大学应该不成问题。尽管当年的升学率还不到7%,但我仍然自信满满。高考六门功课,我最担心数学没状态,拿到试卷就赶紧一路往下瞧,除了最后那道难题,其他的居然全能看懂,好咧,我所有的顾虑一扫而空,发挥得相当不错。高考结束后,有人欢喜有人愁,我的估分很高, 班主任老师将信将疑,我能够逐字破译出他眼神中的意思:“你蒙我没关系,可别蒙翻了自己!”填写预备志愿前,学校里贴满了各高等院校的海报,我只管乘兴去看北京大学、复旦大学、南开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武汉大学、厦门大学、中山大学、南京大学这些名牌大学的介绍,看得入了迷,竟浑然不觉班主任已站在我身边,他冷冷地提醒道:“你也去看看那些普通院校的海报啊!你就那么肯定自己能考上这些名牌大学?”他的话犹如老禅师的当头棒喝,我的脸色顿时羞红了,身子却凉下大半截。
及至填报正式志愿,我还是打定主意要冒险在第一志愿栏中填入“北京大学中文系”,这下可好,不仅 班主任老师不赞成,家里人也反对。须知,当年北大文科只在湖南招收30名应届考生,中文系在文科各系中又是门槛最高的。我的执拗最终大获全胜, 班主任老师依照前约把球拍归还给我,他说:“要不是我及时收拾你的玩心,你哪能有今天!”我的自尊心完好无损,当然也就对那点旧怨一笑置之,不复萦怀。难得的是,班主任向来手面不宽,这回却特意摆下一桌丰盛的家宴,请我和几位同学吃饭。他确实很开心,笑得合不拢嘴,由于他执教的重点班考取名校的有好几人,升学率高达百分之60%以上,他获得的奖品是一台 18英寸的日立彩色电视机,在当年,这绝对是一份重奖。
当年,大学却是一道窄门,将多数学生挡在门外。回想起来,我算是聪明的,也算是勤奋的,还算是幸运的,我有位同窗好友,平时成绩不赖,却由于心情过于紧张,高考时考砸了,后来生活得一直很不如意。
高考是人生的一道坎
邓映如 (出版家、作家,湖南文艺出版社编审)
高考于我而言已是遥远却又恍若昨日。
30年前的夏天,当许多人正迎来“文革”过后的第一次高考时,年少的我尚感觉不到高考所带来的社会与人生的剧变。那一年,我正在浏阳乡下一所由祠堂改建的学校里读着初中,悠哉游哉,夏天过后,便升入高中学习了。
我所处的那个年代,小学只读五年,初中高中也仅两年,所以,学生年龄基本偏小。两年后,当我们也匆匆步入高考的考场时,无论个头还是心智,其实只相当于现在的初中毕业生水平。第一次参加高考便铩羽而归。
那是个崇尚“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时代,而我们这些所谓文革后第一届高中生的底子却十分薄弱,我记得高中的化学是从元素符号、原子量讲起,而英语从读音标开始。所以,高考化学打三四十分、英语打十来分也就不足为奇。但1979年的那个夏天,因为高
夏天过后进入复读班学习。一个学期后,我由所在的浏阳二中转学到县城的浏阳一中继续学习,理科复读班竟然有一百余人之多。很快就是预考,一批成绩较差的学生就此打住,不少人连真正高考的滋味都没尝到就毕业离校了。高考结束,我的成绩仍未上录取线。
如果去年初考失利还不是那么要紧的话,再战而败,就可谓颜面尽失了。
就在1980年的夏天,如媒体过去所报道的那样,我以烈日下肩背木箱四处游走卖冰棍的行动开始了对自己的改造,以此重建自我。一个夏天过后,我又以全新的面貌步入浏阳一中的教室,不过,这次我选择了文科。虽然此前从未学过历史地理,但一个学期下来,我已由班上排名的倒数第三而跃升全班第二,至1981年预考时,总成绩已稳居全班第一。高考那三天时间也格外轻松,考一门丢一门,成绩好坏早已置之度外,当然,这首先是基于对自己的信心,其次也做好了若仍未考上便再不复读的打算,颇有慷慨“就义”的意味。
回想自己高考所经历的一切,高考确乎是一次难得的人生体验,对很多人来说还是一次人生的重大转折。这样一道人生的坎横在面前,有人跃过去了,也有不少人败下阵来。但高考是公平的,它给每个人以均等的机会,特别是我们那个时候没有保送生没有自主招生,更没有拿钱买名额一说,一切人为的因素都无法左右,如此真正公平公正的事情,在人生的长河中不会有第二次。我个人因此由衷地感谢高考,高考不仅给了我机会,重要的是它磨炼了我的意志。在那个二三十人才录取一名的年代,它让我体会了竞争的惨烈,也让我享受了硝烟过后的惬意。
其实,要战胜的并非高考,战胜了自我便战胜了一切。
来源 湖南广播电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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