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大门重启之后：“汝”字解释成女跳水队员

　　1977，高考大门重启之后

　　“高考·1977印象”系列报道之一

　　编者按：30年前，一次不同寻常的考试，开始改变无数人的命运。几代人为了理想和未来挥汗如雨，咬牙以搏。高考作为一项一年一度必然发生的教育盛事，一直伴随并深刻地影响着我们，影响着这个国家和民族。

　　1977年冬，我国重新恢复了中断11年之久的高考制度，当年温州有上万人参加了高考。连日来，我们走访了经历这次高考的部分考生，在他们的娓娓讲述中，一个个难忘的高考故事又鲜活浮现。

　　喜讯：兴奋得几天睡不着觉

　　李方华是温州最早得知消息的一批人，当时身为教育局工作人员，他到省里参加教育工作会议时，提前得知恢复高考的消息。

　　“那个高兴啊，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禁锢了那么多年，多少青年的前途被糟蹋掉。”李方华现在说起来，声音还颤抖着。当时回来的时候他兴奋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恢复高考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传到平阳县山门镇，现为江苏陈老六服饰有限公司总经理的陈均票回忆，消息公布时，正是当天下午两点钟，校长把学生紧急召集在礼堂开会，在会上郑重宣布“全国高考恢复，今年的应届生就可以参加高考，以后大家学习要认真些。”校长话毕，整个会场像炸开了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校长后面的讲话全部被淹没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掌声中。坐在中间的陈均票仅听到恢复高考几个字,他不放心，又大声地问了身边的同学，当得到肯定的回答时，激动得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温州医学院附二院心胸外科主任医师胡型锑教授回忆，当时他刚从平阳县山门中学高中毕业，在家里等待当代课老师的机会。1977年10月的一个下午，他从外面回到家里，语文老师周慎早已等候多时，周老师非常兴奋地告诉他，恢复高考了，赶紧准备复习参加高考。他说自己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

　　复习：抄写课本成时髦

　　胡型锑教授是参加1977年高考的温州学生之一。“那一年，当时平阳县有二十几所高中的学生参加高考，应届生最后只考取了6名。”

　　高考到底考些什么内容，该怎么复习，当时就连老师也没有经验，“我们高中的物理、数学，与以前内容完全不同。”数学是如何画“三视”图，相当于现在的三维图，物理学的是《机电》，教的是如何驾驶拖拉机。

　　经历了十年的“文革”，没有系统的复习资料，一时间，以前使用过的旧教科书变得洛阳纸贵，一些报名的考生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四处借阅，但旧课本仍远远不够。

　　乐清中学校长吕品记得，当时给他们辅导的老师也苦于找不到好的教材，只得用10年前的旧教材，还将老教材及一些资料油印起来给学生复习。学生们拿到油印件时如获至宝。

　　胡型锑没能幸运得到油印材料，在老师的指点下，去一个堂姐家借来了10年前的数学课本。可物理课本还没有，他又从一个同学处借了课本抄写。胡型锑说，当时不像现在，有复印机可以复印。很多借不到课本的同学，只能到处借课本抄写，这成了当时参加高考复习的一个独特现象。

　　借到课本后，他找出以前的作业本，赶紧抄写起来。“连夜抄写，连续两个晚上就抄写好了，手都抄麻了。”胡型锑说，这是自己惟一的一次抄书经历。

　　赶考：挑着棉被上考场

　　1977年12月，正式高考的日子到了。平阳一个考场设在平阳第二中学，离胡型锑的家有十几里。“父亲当时挑了一床棉被、席子、洗刷用品和煮熟的鸡蛋，陪我一同参加高考。”胡型锑动情地说，当时交通不发达，考试需要两天时间，父亲来去路途遥远，晚上只好住在学校的一间空教室里，“冬天，地上很冰冷，可父亲毫不在意。”仅教室里就睡着20多位陪同子女来赶考的父母。

　　第一天考完后，胡型锑和大多数考生一样，感觉考得不理想，思想非常紧张。当晚，胡型锑觉得头有些晕，并隐隐作痛，“父亲就跑到校外，从当地村民家打来一壶开水，说热水烫脚，胜过吃补药。”

　　一个教室里就20多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贴着考生的名字。”讲台上有一个大的台式时钟，那时用来计时。考场里有两位监考老师。“以前我们考试都是油印的试卷，这次都是印刷的，飘着清新的油墨香，不像以前考卷，是刺鼻的煤油味。”

　　不久，山门镇政府门前的宣传窗里贴出了一张高考红榜。胡型锑名列其中，一夜之间成了当地的“名人”，并成为恢复高考后的温州医学院首批大学生之一。

　　陈均票家境困难，上学时连吃饱饭都成问题，为了应对这次高考，“父亲掏出皱巴巴的几毛钱，叫他考试期间不要吃咸菜，去买好吃的。”对当时贫困的家庭来说，陈均票清楚，这可是家里好几天的开支费用，他捏着几毛钱，暗暗下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

　　阅卷：“汝”竟解释成女跳水队员

　　已从温州第二中学退休的王老师，当年曾参加过1977年高考的监考和阅卷工作，他把那年的高考情况总结为“考生多，成分杂”。

　　“我当时是批改语文卷子，4天下来，印象深的就两份考卷。”王老师说，有一个考题是文言文名词解释，要求考生解释“汝”的意思，有一个考生居然把“汝”解释为女跳水队员。王老师看后哭笑不得，因为当时有部电影名叫《女跳水队员》，这个考生也许是望文生义，认为“汝”左边是“水”旁，右边是“女”字，那么与水相伴的女子肯定是女跳水队员了。

　　当年浙江省的高考作文题目是《路》，王老师在批改一份考卷的时候，看到作文的最后，有位考生引用了鲁迅小说《故乡》中的名句：“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有了路。”看到这里，王老师眼睛一亮，这个考生的底子不错。当时学生每天念的是毛主席语录，读的是毛主席诗词。在4天的批改试卷中，这是让王老师感觉最兴奋的一天。这份试卷也是让他最高兴的。

　　王老师在温州批改高考试卷4天，没有一分工资，“每天发给我们点心饮料，大家都舍不得吃，纷纷省下来带给家人。”王老师呵呵一笑。

　　政审：走街串巷一一调查

　　高考上线，并不意味着就能上大学，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关卡就是政审。政审由考生所在公社、机关、厂矿的党组织负责进行，一些已考上的学生往往由于政审不过关而被刷下来。

　　今年64岁的潘龙俊曾任温州市教委主任。1977年，他在教育局人事科工作时，曾负责温州市区考生的政审工作。

　　“当时的政审不是走过场，凡是上线的考生，我们都要到当地派出所、居委会或公社，进行实地了解。”潘龙俊记得，对于已经上线的考生，如果成绩很拔尖的，主要侧重于本人的平时表现。有些年纪较大已参加工作的考生，还要到其工作单位了解情况。

　　我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正处级干部回忆，1977年，他也报名参加了那年的高考，虽然考试成绩很拔尖，但在政审时被“卡”住了。“由于我家的家庭成分是富农，结果被刷了下来。”第二年，他再次参加高考，终于圆了大学梦。

　　“政审主要是看有无违法犯罪史，有无在‘文革’期间参加打、砸、抢等行为。”潘龙俊前后花了两个来月时间才完成了政审工作。

　　胡型锑感叹，当年为了写好他的政审报告，一位教小学语文的本家叔叔担负起“重任”。为写好胡型锑的这份决定他命运的政审材料，“秀才”叔叔整整花了4天时间，认真修改、用心推敲每一个字句，直到确认没有什么漏洞后，才工整誊写了一份上交。

　　本报记者 王宏 一笑 蓝盾 郑荣

来源：温州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