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争议声中，陈渡风表示要把“悬赏找关系”进行到底（资料照片）
核心提示
今年3月以来，新上线的“智客网”引起广泛争议。网站主要业务之一是提供人脉关系交易，有网民曾经发布消息：“车被扣，悬赏8000元找运管处的人”，“支付200元找上海市政府部门的朋友打乒乓球”……如果网民之间交易成功，赏金的20％要交给网站。
该网“悬赏关系”是创新，还是以金钱开道“拉关系、走后门”，甚至是鼓动商业贿赂？
面对质疑与争议，网站何去何从？
一切都因为“悬赏关系”版块里的帖子被明码标价了。
“智客网”上，一些网民发布信息称：“车被扣，悬赏8000元找东莞市运管处的人”,“悬赏1000元，找人帮孩子进上海某某幼儿园”，“悬赏200元寻某小学领导咨询孩子上学问题”，“小女子正在考驾照，谁在湖南省交警总队有熟人，本人愿意拿出200元酬谢”……按照该网的交易规则，如果你掌握这些关系资源，就可以获得数百元到上万元的报酬，当然网站要提成20%%。
争议
比较大的是这样一则“悬赏”：“支付200元找上海市政府部门的朋友打乒乓球”。帖子上网后，许多人认为发帖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对方是“政府部门”的身份也。
“太委屈了！什么样的观点都有，我们网站的初衷被严重歪曲和误解了！”6月10日上午，远在上海的陈渡风在电话里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叫苦说。陈渡风目前是“智客网”的CEO。
初衷
“悬赏人脉”是想帮助弱者
33岁的陈渡风自称是一名理想主义者。
谈起创建这个网站的初衷，来自湖南祁东的他认为这和他自己的成长经历有着直接的关系。在来上海闯荡之前，陈渡风毕业于湖南大学，此前他已是国内小有名气的“70后”作家、传媒人。2002年，湖南省曾授予他“爱心作家”荣誉称号。
在上海打拼多年后，自小生活在湖南乡下的陈渡风深深地感受和意识到，关系和人脉资源在当今社会的重要性。他说自己之所以走到今天，除了自身的努力外，离不开许多热心人的帮助和扶持，而这些人中许多人都是因为熟人、朋友、老师们介绍的“关系”。
“我经常这样想，我的一些小伙伴如今还在湘西当农民，而我因为得到了许多热心人的帮助，所以才走到了今天，于是我这些年一直在思考，关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何才能让许多人，特别是一些弱者在需要的时候，得到这些关系的帮助？”陈渡风说“智客网”的雏形就是这样形成的。
对于“智客”这个概念他是这样给定义的：拥有智慧或拥有人脉资源或拥有专业技能的网民，只要在智客网免费注册成会员就是智客。“在智客网里，大家像江湖侠客一样，利用互联网的快捷和方便，相互贡献自己的智力劳动或人脉资源，以帮助别人的心态兼职为广大企业和网民服务，同时获得现金报酬。”
今年3月12日，“智客网”在上海正式上线。其两大块主要业务分别是提供智力产品和人脉关系交易：由用户在网站发布任务，悬赏要约有相关智力或有相关人脉的人有偿帮助，一旦有承接人中标，赏金的80％由承接任务者获得，20％则交给网站。赏金一般在发布信息初期交给网站，交易成功后结算。
上线伊始，“智客网”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和反响。
“智客网”的第一单“人脉悬赏”成功案例是，上海市民小马“悬赏1000元想跟我型我秀冠军王啸坤合影”。帖子发出第3天后，有人回复可以帮他实现愿望。
进入5月下旬以来，陈渡风发现，“人脉悬赏”版块每天的业务需求远远高于位置比其更靠前的“智力悬赏”业务量，占到2／3左右。“人脉悬赏”帖子迅速超过3000条，这还不包括那些大量因为内容不当，而被网管和程序剔除在外的帖子。“每天近100条的新帖中，有近三分之二的帖子都因为内容太敏感而被删除！”在众多的“悬赏关系”中，大多数帖子的目的都是希望在商业、生意领域得到优先照顾。大多数“悬赏关系”的发帖者，属于社会地位不是很高、人际关系交往比较缺乏的非强势人群。
最早对“悬赏关系”的合法性提出质疑的是上海当地媒体。随后，国内观点甚是尖锐地认为，找关系说到底，就是寻“保护伞”，求方便路。这样明确公开的“悬赏关系”是否会助长社会的不正之风，是否会给贪污腐败提供了平台？
调查
“花钱悬赏”的无奈和感叹
引发争议的主要是这样一些被指有“行不正之风”嫌疑的悬赏帖子：
上海市民汤先生悬赏200元，想认识政府部门的朋友，和其打乒乓球；
东莞人林某悬赏8000元，想认识当地运输管理处的人；
上海市民张先生悬赏1000元想认识某幼儿园领导；
“需要与中石化人事部的人交流，悬赏800元……”；
“付2000酬金，希望介绍认识某地工商局的人”；
“我在萧山做生意遇到一点麻烦，想认识当地工商局的人，谁能帮我牵线搭桥，只要能见个面，不管能不能摆平，我都会付2000元给介绍人作为酬金”；
“承接上海市中小学校办公楼维修，悬赏20000想认识教育局负责各中小学校办公楼维修的领导”；
……
这些大量“悬赏关系”的人到底想做什么？他们悬赏的出发点又是什么呢？在做了相关注册后，记者以一名“智客”的身份进入到了该网站，并随后与多名在该网站发帖“悬赏关系”的人士取得联系。
上海市的汤先生说最近已有多名记者就他“悬赏发帖”的动机来采访过他了。对于他“悬赏200元、想认识上海市政府部门的朋友打乒乓球”，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的“打球”只是一个“借口”，背后肯定怀有某种利益目的。对此，汤先生在电话中笑着解释说：“大家真的想复杂了！我自己爱打乒乓球，由于家离市政府大院较近，之所以要选择政府大院里的人做球友，因为该院有很多体育设施，有熟人在，我可以借光免费享用。仅此而已！”
林先生悬赏8000元想认识东莞市运管处的人。今年春天，林某和妻子到东莞谋生，买了辆二手货车，租给一家工厂。一个月前，林某开车到火车站接客人时，被执法人员检查发现没有运营执照，当即扣留“黑车”，同时通知“若要取回车，必须交齐3万元罚金”。林某急了，找厂里说情，找熟人帮忙，结果车没取回，钱打了水漂。无奈之下，他在智客网发出“悬赏”。“和3万元罚款相比，8000元太值了！”他坦言，自己也知道是非法运营，但被罚3万有什么依据，自己并不清楚，总觉得不甘，就想找人疏通疏通，少花点钱。
张先生之所以想花钱认识幼儿园的人，是因为他觉得“现在进一所好幼儿园简直比进一所名牌大学还难！不托关系、找路子，根本办不成事。我又是外地人！俗话说熟人好办事，如果没有熟人能很轻易办成事的话，我也不会这样做的！托熟人办事不仅要花钱，还要搭上人情，如果网上这个平台可以介绍，不是更省事吗？”张先生认为如果花1000元能解决孩子入托的问题，他觉得没有什么不值。
当然，还有多名发帖者谢绝了记者的采访要求。他们表示，自己只是希望通过这个平台找到一个能帮自己解决问题的机遇或“中间人”。
“我的工作和社会地位决定了我的生活圈子很小，没办法我只好通过这里来找关系了，花钱办事、两相情愿啊！”周女士的儿子大学毕业后想进入上海某知名企业，为了防止儿子落聘，她在“智客网”发帖寻求“贵人”相助。
争议
“悬赏人脉”是否助长不正之风
尽管智客网CEO陈渡风四处力陈自己对“此关系非彼关系”的理念：人脉悬赏是指健康的人脉拓展，提供的是以各界交友、企业猎头、商务人脉等为目的的正常交际渠道，是拓展公共关系，而非拉关系走后门，但自网站上线以来，反对这一做法、认为该做法有“违法嫌疑”的声音仍是不断。
上海法学界人士汤啸天非常不认同人脉关系的交易。他说：“我们有自己的国情，把人际关系作为一种积极的社会资本引入并加以鼓励，容易误入歧途，滋生不良社会风气。”汤啸天提的另一个隐忧是：人脉关系交易会助长个人信息倒卖。每个人都可能会掌握一些“关系资源”，网站悬赏找关系，可能诱发一些人倒卖自己手上拥有的他人信息，“这种处于灰色地带的商业模式，不应该受到推崇”。
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燕继荣副教授说，根据社会资本理论，“关系”可以视为社会资本的一种表现形式和存在方式，“与国外多数研究重视社会关系积极功能不同，国内往往把运用关系当作不正之风甚至腐败的代名词”。
北京的马永光律师则认为，该网站行为的性质有斡旋贿赂和介绍贿赂的嫌疑，所以从法律上来讲，该行为不应该得到支持和提倡。
而与以上观点相对立的是，包括专家学者在内的许多人则认为，“人脉悬赏”并不违法。不仅不违法，而且还有利于促进社会经济的良性循环。
复旦大学社会学系教授于海在谈到这个问题时说：“这是两个层面的问题，即人脉交易本身的合理性，与利用关系交易达到非法目的的不合理性。”前者是在网站的可操控范围内，而后者却在于国家制度的完善和国民素质的提高。从社会学的角度，网站并不违规。人际关系其实是个中性词，熟人朋友之间的人脉使用看起来是无偿的，但实际上是互惠互利的，而陌生人之间的人脉交易有偿化，这相当于将社会资本转化为经济资本，只要网站提供的这个平台宗旨是健康的，信息能让需要的人得到，就有利于社会经济的良性循环。
6月5日上午，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邀请，智客网CEO陈渡风就“人脉关系悬赏”话题和社会各界进行对话交流。交流中，陈渡风再三表示网站将加强社会责任感，声称要把“悬赏找关系”进行到底，同时坚定表明自己创办网站的宗旨是肯定智慧与人脉的价值。
在当天的节目中，中科院心理研究所研究员王二平教授肯定了智客网“人脉悬赏”的创意性。他认为，这种业务的诉求分为两种，一是公众需要一个平台来实现自己的资源交换；另外的，就是想要摆脱制度的束缚，寻求另一种“关系”的途径。而关键是在于这个平台怎样合理利用。
《人民日报》近日就此争议发表署名文章称，人脉本身没有好坏，就悬赏人脉而言，很难对其作出简单的褒贬。文章认为，这次引发争议的新焦点，集中在悬赏寻找“政府部门的朋友”，换言之，人们真正担忧的，是试图通过人脉悬赏进入公共权力领域，越过规则制度找“熟人”办事的行为。
文章深刻地说，正是因为“章子不如面子”这种现象的存在，造就了“人脉悬赏”的市场。在倡导依法行政、创建服务型政府的今天，这一现象值得我们的相关部门深思。
变化
“找政府关系”今后零收费
尽管在这场高调的争议中，传媒界对“人脉悬赏”的合法性所传达出的质疑声最大，但有意思的是，作为中国新闻传媒学领军人物的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新闻与传播学院副院长喻国明近日却以该网站顾问团第一人的身份出现在了该网站上。紧随其后的是清华大学教授、传播学院党委副书记崔保国。
“从目前来看，学界对我们支持的前辈还是很多的，部分前辈之所以处于某种担忧，我认为主要是他对我们的操作程序可能还不是很熟悉！”陈渡风说。
陈渡风承认，自从5月底这场争议白热化以来，他最担心的是，会不会因为舆论的高度关注而影响到网站的生存！
在这种忧虑下，5月30日，智客网迅速做了两件事：一是发出“严正声明”，强调网站宗旨，并称“发布任务者不得抱有不法目的利用本平台进行权力寻租或商业贿赂”，否则，网站有权删除带有不正当目的的人脉悬赏任务。二是着手清理了一部分引起非议的旧帖。
然而，各界的争论兴趣并没有因此降低，舆论和专家学者继续就其合理性争论得面红耳赤。6月8日“智客网”突然又做出一个重大举动：
陈渡风宣布，智客网“悬赏找关系”中“找政府部门朋友”将免费对公众开放，智客网不在这项业务中赢利，同时表示在这个版块的悬赏全部启用互助形式，也就是说网民在悬赏时虽然可以填写金额，但任务发布出来时，系统将默认为0元。业内人士分析认为，智客网这一举动，是舍车保帅，把自己从是非圈里脱开，好一心一意搞其他业务。
6月10日，记者发现，智客网站“悬赏找关系”子栏目中，争议最大“找政府部门朋友”被剔除得只剩下了13条。汤先生“悬赏200找市政府部门朋友打乒乓球”的帖子还在那里执拗地挂着，至今未有人“揭榜”。
当日，“人脉任务悬赏”版块最引人注目的一条帖子是“悬赏找关系救救患白血病的小女孩”，说的是内蒙古的小男孩乐乐因患了白血病，其父母为了救助孩子而变卖了所有家产，但由于医药费至今未筹齐，孩子至今躺在天津的医院里……，该帖子的“悬赏金”为1元人民币。
另一份“悬赏200元找一份正经工作”的帖子也显得很是特别。内容如下：
“我只是中专的学历,没有什么太大的特长,懂电脑的基本操作,办公软件,打字,硬件也懂一二,国、粤语流利,懂江门方言,有一定的团结精神,对事物有一定的观察能力,善恶分明,具高度的纪律性,自觉性,洁身自爱,不做违法事。身体健康，却只有这么低的学历,面对着这么多的高学历人,令我失去信心,一次一次的失望。我不相信自己会比他们差,只恨没路给我走,我相信自己在能力范围内能把工作做得出色……”
“以后这样的帖子可能会越来越多。”陈渡风有点无奈地说。
对话陈渡风:
没想到争议会这么大
6月10日下午，就“智客网”在全国引起的争议等有关话题，记者电话采访了远在上海的“智客网”CEO陈渡风。
记者：听说你前几天感到压力很大？
陈渡风：是的，主要是担心网站被勒令关闭。因为毕竟这个事情争议很大，不是一般的大，而是超出我们的想象很多倍。
记者：你认为争议如此大的原因是什么？
陈渡风：观念问题，还有人的思想意识问题。一说到关系马上就想到“走后门”，这种思维真的有点可怕！其实也理解，当年公共关系学在中国刚开始传播的时候，也被误解了许多年。电子商务刚开始推广的时候，许多人都持怀疑态度。其实我们的“悬赏关系”不过是一种公共关系的延伸而已。
金钱能衡量“人脉”吗？
记者：“悬赏人脉关系”中的“人脉关系”可以用货币来衡量吗？
陈渡风：人情关系本是无价的，悬赏中的货币不过是一种表现形式而已。比如我收取了你100元赏金给你介绍了份工作，但这份工作也许可以改变你的一生，不仅改变你，可能还要影响到你的后代。你能说这份工作就值100元吗？在“人脉悬赏”中，我们一直在给悬赏人灌输这样一种理念，要学会感恩别人！许多人并不是因为赏金而帮你，帮你是一种美德。
记者：有人认为你们网站的做法有利用媒体提高点击率的“炒作”嫌疑，你怎么认为？
陈渡风：因为媒体的介入、渲染，网站的点击率的确上去了，这是事实。但与此同时，一些有偏见的宣传也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所以我认为这是公平的。在网络如此发达的今天，网站只有按照好的方向发展，才能够逐渐成长强大起来。光靠这种媒体的炒作是肯定不行的，我们需要拿出实际行动来表明我们的立场，来表明我们的网站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而并非外界猜测的是一个滋生腐败的土壤。
如何保持“清白”
记者：你在接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采访时称，要把“悬赏关系”进行到底，你如何保证将来不发生涉嫌介绍“受贿”这样的事情？如何保证交易的清白？
陈渡风：人脉关系是一种社会资本，这种社会资本是可以向经济资本转化的。智客网只是提供了这样的一个平台，一个将社会资本转化为经济资本的平台而已，智客网本身没有介入到这个交易当中去。同时，智客网关于政府机关公务人员的人脉关系任务只涉及到公务员的普通公民身份绝不涉及到公务员的公务身份，智客网只是搭建这样的一个交朋友的平台。
智客网也会承担起一定的社会责任，坚决抵制非法的任务发布，网站正在不断完善，已经建成了合理顺畅并且十分严谨的任务审批程序，一旦出现涉嫌非法目的的任务，网站会坚决删除。绝对不允许利用智客网这个平台来做权力寻租或者商业贿赂。
记者：悬赏人脉关系将来会成为你们网站的主要业务吗？
陈渡风：不会的，它永远都只是我们业务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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