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目惊心
排污管里流出“暗紫、明黄”
七灶港、八灶港、唐家浜……这些交汇贯通的小河既是庄稼的水源，也是当地渔民的生活来源。家住六团镇纯新村的龚泉鑫，今年43岁，一直承包七灶港与唐家浜交界的水域，捕鱼为生。
去年6月之前，每年除禁捕期（2月中旬至4月底）之外，龚泉鑫几乎每天划着小船到自己承包的水域去下地笼。地笼是种酷似长龙的捕鱼工具，“鱼虾通吃”，可保证鱼虾进得去、出不来，每天50多个地笼，可捕鱼虾至少30斤。“那时候傍晚收网，一拉地笼，你就能感觉到里面活蹦乱跳的。”龚泉鑫说，这一切，从去年6月后就一去不返，“鱼虾越来越少，直到彻底没有，连习惯生活在烂泥浆里的小龙虾都已不见了踪影。”
昨天下午，龚泉鑫带着记者走访污染严重的几条河浜。
沿川沙路向南直行到尽头，便是八灶港河浜，向西转至六陈路步行几十米，便可见到一处排污口。通过这根直径20厘米的排污管道，看到污水正源源不断地流入河浜，一团团浓重的紫色在河水中慢慢扩散，河水逐渐变得黯淡，仿佛一个巨大的染缸。龚泉鑫说，在这个外露排污口的正下方，一个口径更粗的排污管藏于水下。记者可以清晰地看到，污水排放进入河浜后，翻滚而上的紫色水晕。
附近村民说：“污水已把八灶港给毁了。”
但龚泉鑫告诉记者：“这条河浜还算‘清澈’的，唐家浜那边的污染更严重。”他领着记者来到被当地村民称作“黄河”的唐家浜。站在龄七路的唐家浜桥上，记者明白了“黄河”的含义：河水泛出的颜色犹如黄油，明晃晃的，浸润了河水的岸边淤泥也都披上了亮晶晶的黄色。
记者搭乘龚泉鑫的小船，沿着唐家浜去收取半月前下的地笼。记者注意到，河水一片混沌，看不到任何鱼类受惊逃遁后泛起的涟漪，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化学品恶臭。
船行约15分钟后，龚泉鑫找到了半月前下的地笼。“什么都没有！”他气愤地拔掉地笼，原本草绿色的尼龙渔网经过浸泡，看起来犹如生锈的铁丝一般，“河水变黄以后，就再也看不到鱼虾了。”
顺藤摸瓜
污水从化工区注入河浜
为寻找排污的源头，记者上岸沿河前行。穿过一条泥泞的小路，一片“色彩斑斓”的水面出现在眼前。河浜一侧是化工区的工厂围墙，记者看到，在离围墙不远的河面上，有一条鲜明的分界线，两侧河水泾渭分明：离围墙较近一侧的河水呈现出孔雀绿色，另一侧呈现铁锈般的深红色。
河流中央有几处略高出河面的滩涂，滩涂呈现出同河水一样的铁锈色。“这都是污水中的沉淀物慢慢聚集后形成的。”龚泉鑫告诉记者，这个色彩斑斓的水源与唐家浜直接相连。
记者注意到，污水沉淀物积聚的滩涂上原本长着2米多高的“一枝黄花”，岸边是普通的蒲草等植物。然而，在植物本应郁郁葱葱的夏季，这些植物竟全部失去了生命力，茎杆枯黄乃至发黑，横七竖八躺在河面上。“连‘一枝黄花’都死了！”龚泉鑫感叹。
搬开河边一个窨井盖，记者吃惊地发现，窨井里的污水同样呈现铁锈色，从各个方向不断汇聚。顺着井下水流动的方向，记者发现，在一堆乱草丛的“掩护”下，一根黑色的排污管道径直伸向河浜，铁锈色的污水正是通过这根管道源源不断地流入唐家浜等河浜的。记者发现孔雀绿色的排污管道就隐藏在厂区的围墙下方。
龚泉鑫说，这两根排污管由几家工厂共用，从去年6月开始，他就一直试图找到污水的来源，但始终找不出答案。去年11月，为防止污水流入唐家浜，他曾挖土筑坝挡住污水，但很快都会被人挖开。
矢口否认
附近工厂都说与污水无关
这些污水究竟是哪里排放的？记者掀开了化工区内的一个个窨井盖，试图从中找到答案。
在化工区内的上海贝德混凝土外加剂有限公司内，记者在窨井盖下发现了铁锈色的污水。“污水不是我们排放的。”一位工作人员主动把记者带到工厂里的污水处理池。他指着这个长2米、宽1米的污水池告诉记者：“这些污水都是循环利用的，不存在污染问题。”“所有工厂的排污管都是共用的，别人排放的污水恰好经过我们厂。”一旁的工作人员补充说。
记者来到附近的上海海航电镀厂，一名姓周的负责人告诉记者，海航电镀厂的厂房大多被分割出租给了一些私人企业主，“大家挂靠在一个牌子下，实行独立核算。”周说，他自己也承包了一家镀锌厂。记者在现场看到，几名工人在车间内忙碌，池子中混合着各种颜色的化学用水。“我的这个镀锌厂用水很少的，一天不到20吨。”周说，自己的镀锌厂没有单独的污水处理设备，而是把污水统一排放到海航电镀厂，由电镀厂统一处理。
“说实话，不可能将污水的PH值正好处理到7，一方面技术跟不上，另一方面也因为成本太高。”周说，从电镀厂排出的污水包含锌离子等元素，但附近的铁锈色、紫色以及孔雀绿色的污水都跟电镀厂无关。“我们用水量很小，每月污水排放量仅500吨左右，还不及附近印染厂一天的排污量。”他把污染的矛头直指印染厂。
记者随后找到了上海申兴印染有限公司，八灶港的紫色水排污管道与该厂直接相连。“污水直接排放到河浜里，是绝对不允许的。”厂长乔倪忠说，他们是一家镇办企业，污水均经过处理，然后统一排放到污水泵站。“那为什么会有紫水流入八灶港呢？”记者问。乔倪忠解释说：“这是因为化工区的污水泵站坏掉了。污水泵站本身处理污水的能力就很有限，现在又坏了，难免出现一些渗漏。”乔倪忠说，工厂每天排污量在四五百吨，只有一小部分会发生渗漏，排到河浜内。
记者采访中，几乎所有工厂的负责人都把污水排放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反复强调“排污与自己无关”。
记者行动·污水泵站走访
泵站早已无法满足排污要求
据乔倪忠介绍，上海申兴印染有限公司建于1992年，是该化工区最早的厂家之一。当时为满足工厂的污水排放需求，六团镇建造了一个污水泵站。
记者找到川沙六团污水泵站。“我们的泵没坏啊！”泵站的值班人员告诉记者，泵站实行24小时不停运作。根据规定，各家工厂首先应将污水排到泵站，然后再由泵站统一排放到污水管道中。
“我也不知道泵站一天可以处理多少污水，反正24小时没有停过。”泵站管理办公室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他们知道泵站无法满足污水处理要求，但“新的污水处理系统还没有建好”。
记者行动·环保部门反馈
已派出监察队赶往现场
为阻止排污，小学毕业的龚泉鑫开始向人咨询相关的法律。当他得知污水不允许直接排向河浜后，就开始向环保等职能部门反映。
他首先找到了负责承包水域的渔政部门，对方现场考察后，免去了他一年的水域承包费，但排污问题依然没有解决。
随后，他开始向镇、区环保部门投诉，对方也曾赶往现场调查，并责令化工区的工厂禁止向河浜排放污水。然而，环保部门走后工厂依然照旧排污，只是时间改在了晚上。“我没读过什么书，但知道污染的危害性。”龚泉鑫说，这些河浜都与浦东运河相连，污染物流入运河，危害更加严重。
昨天下午，记者与浦东新区环保部门取得了联系。工作人员称，他们已派出监察队赶往现场，进行核查。如发现企业违规排污，将给予处罚。作者：晨报记者倪冬 实习生李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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