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冠中：香港文化本是边缘 与大陆融合会更好

香港文化界知名人士陈冠中先生做客搜狐

    《号外》对70年代影响较大 被称为“外星”杂志

　　主持人：您是在香港文化界是很著名的人士，您当时创办《号外》杂志，成为70年代在香港最“潮”的刊物，您当时从反主流文化转变为当时城市雅皮和创意等，这是您意识的转变吗？

　　陈冠中：1976年就做了《号外》，当时我看到国外有些杂志包括现在还在做比如纽约的乡村声音，就是格林威治村声音的，那是报纸形式的杂志，是周报。

它的趣味并不是用以前的娱乐杂志、汽车杂志或者知识分子杂志，不是这样分的。完全是这代人喜欢什么，都放进去，美国也有他们的婴儿潮，他们婴儿潮那代有些人喜欢政治、经济、游戏、艺术、时装、饮食都放在一起，他的趣味跟上一代不一样的，他们可以做一个杂志。我觉得这个挺好玩的，香港也应该这样，好像我们这代的兴趣跟上一代有点分别的，比如我们年轻的时候听一些英文的流行曲，我上一代是不会的，这点有点区别的。我们应该做一点同龄的年轻人目标的杂志，里面什么内容都可以用，只要年轻人喜欢都可以用。当时做了《号外》，因为它是报纸形式，最早是周报，一开始的时候，对市场不熟，反映不强，有些特色非常喜欢，有些专栏非常捧场，马上写我们。有人说这是一份从外星来的人办的外星杂志，怎么在香港出现这样的东西。之前有知识分子杂志，有娱乐杂志，也有其他的专业杂志，但是没有一个什么都说到的。就是这些评论不错之后，鼓励我们继续做下去。不知道当时的趣味这代刚开始而已，另外我这种趣味也不见得这代人每个人都这么想，比如我们谈很多欧洲电影或者谈一些现在说起来好像有点当时所谓前卫的思想等等，不见得同代人都是这样想。

　　主持人：但是对你们那代人影响很大的。

　　陈冠中：对文化界影响比较大的。在开始的时候是所谓波希米亚感觉的杂志，对艺术、文化比较有兴趣的，但是开始几年是不赚钱的，亏本的。差不多做了五六年，通过不少人帮忙，很多人喜爱我们，投了钱进来。到了差不多81年、82年打平，83年底有了转机，在美国出现一个词叫雅皮，是美国创造出来的，有这么一群消费群，年轻的，做专业的，住在城市的，事业在往上跑的一个族群，很多商品为他们而作。这些商品到香港问广告公司，你们的雅皮媒体在哪里，广告公司说什么叫雅皮媒体，就觉得《号外》很奇怪，说我们有，广告就进来了，我们没有解释说雅皮杂志，既然人家这么说我们，广告来了，就这么做了。后来就变成商业上比较成功的。在83年之前解释给广告听没有办法的，整个定位是什么，教育程度，我们都说不出来，里面什么都有。

　　主持人：在文化方面，你总是赶在潮流最前面，但是当潮流完全发展起来的时候，你又去关注其他方面，您最终还是回归了写作。

　　陈冠中：您怎么这么了解我呢？

　　主持人：看过您的一些作品。

　　陈冠中：现在也是回头看也是运气好。人家记得的东西，很多东西是有运气在里面，失败的东西我也做过很多，没人记得，失败的东西有很多东西，成功的东西往往有运气在里面，一个是运气，一个是性格，一个是在浪头的时候，我在想做一些新的事情去，看看有什么新的东西，有点这种兴趣，在新的行业，做新的媒体出现的时候进去做点东西。从76年做《号外》，81年开始做电影，82年后来叫香港电影黄金时代的出来，我81年进去，82年起来的时候，也不是我的功劳，我是运气好，刚刚进去。比如94年去台北做电视台，后来做到94年台北有线跟卫星电视第一年，那一年跟这个人做，刚刚到台北看，原来可以做电视台，找钱来做，也是刚刚赶上潮流。

　　香港文化是“杂种”文化 杂种化成就了香港的文化

　　主持人：香港文化是杂种，它包容了历史和文化的记忆，它也是香港文化魅力所在。您认同吗？

　　陈冠中：我必须要承认香港文化是杂种，因为这是客观的事实是这样的。我们看到香港的音乐，80年代最流行的音乐是原创歌曲都是日本的，有些美国的，填了中文的广东花的词，乐手都是菲律宾来的，歌曲都是菲律宾的音乐师帮编曲。这绝对是混出来的东西。香港比较奇怪的是杂种文化过程中慢慢产生香港文化，通过杂种文化建立了香港的身份，这个杂种并不是没有根的杂种文化，是香港人非常强烈的主体在主导这个事情，变出来的不断把东西杂进来，但是越来越强化了自己的主体性，这是挺微妙的事情。后来我看到其他大城市的过程有点像，比如台北、首尔，北京、上海有点像，原来的文化都是看别人的东西，比如香港有段时间听英文歌，听所谓的国语歌，粤语歌并不流行，直到70年代再度本土化的时候，一下子粤语歌曲起来了，但是新的粤语歌曲里混有大量前面的各种资源，比如最早的许冠杰是唱英文歌，只不过转唱英文歌，作曲都是自己作曲的，他的歌曲源头可能是英文歌的源头，他唱了广东歌，开了先河。这个过程要不断吸收新的东西，但是我们也不要忘记自己的主体，这样的话不怕吸收东西。香港文化在80年代是杂种化的过程，杂种化成就了香港的文化。

　　香港文化80年代做得很成功 太成功反而做坏了

　　主持人：回归十年来香港文化的发展趋势怎么样？

　　陈冠中：香港文化在80年代是非常盛，电影、电视跟流行音乐。

　　主持人：那个时候是香港文化发展的黄金期。

　　陈冠中：当然，比如说武侠小说可能早一点，有些年轻小说，比如艺术早一点，但是在80年代他们也是有贡献，我们有点做得太成功了，太成功到最后把自己做坏了。到90年代末做坏了，电影什么叫黄金十年，就是十年之后没有了，如果82年是黄金第一年，92年就做完了，香港就走下坡了。我们81年、82年电影送到台湾地区去，他们都爱看香港电影，把自己整个香港电影的体系都毁掉了，在香港没有拍台湾电影，整个空间都消失了，这么厉害香港冲击台湾。到90年代在台湾的时候，我问那些年轻人为什么不拍香港电影，曾经有一段50%以上，其他都是好莱坞电影，香港占50%。成功到乱拍，连续拍了很多乱片之后，发誓再也不拍香港电影了。香港在90年代中已经到这个地步。流行音乐成功到90年代的时候，突然香港主要的音乐电台决定不再播西洋歌曲了，完全播我们自己的歌曲，后来我们的音乐越来越窄，只唱一些情歌。

　　主持人：我还记得beyond乐队，当时在大陆也是很有影响力的乐队。

　　陈冠中：beyond在90年代后，音乐品种不如台湾，大陆也越来越起来，我们不吸收外面，电台播西洋歌曲不好听，都播自己的东西，下一代音乐人没有听过其他东西，只听自己的，整天在制造偶像，制造这些所谓的情歌式的香港歌。一下子不如其他的地方。现在这种情况还在继续，到了现在努力做起来。电视也是，电视在很长时间，在广东当时香港两个电视台90%收视率，现在只有不到30%，这也反映了中国大陆本土媒体的起来，这很重要。真得看到了媒体起来。我98年进来，我知道当时的商业化程度很低，当2000年再次回北京的时候，已经是两回事，从2000年到现在变化也是很大。

    若粤港能够成为文化共同体 “香港制造”可再现

　　主持人：在过去几十年里，香港创造了很多文化界、教育界的奇迹，香港回归时也展现了很多的香港制造，香港文化有一种创新精神，它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回归十年来，和大陆不断日趋摩擦和融合，有人不断地提香港新的制造，您觉得吗？

　　陈冠中：97年之前香港是浪漫动人的故事，整个都是好故事。从世人的眼光会很细，有哀怨，有浪漫，有激情，什么都有。但是这个故事是大团圆结局的，是很幸福结局的。结局之后，这个故事突然说完了，如果现在说起香港，你说的故事还是97前所谓香港的故事，就是东方之珠，当时渔村怎么变得繁华的故事。这些都是97年之前的故事，这之后没有戏剧性的变化，故事好像没有进展。没有进展很多人没有什么想象。很难吸引他们再去重蹈香港。包括很多外国人去香港，他们都说好久没有去香港，我说为什么不去？他说香港有什么新信息吗？我说不出来。一个地方突然大团圆结局，大家很幸福过日子，大家不看了，因为上海发生很多事情，北京发生很多事情，大家眼光注意到那边去，除非那边再有新的事情发生，大家再去看。香港一直在找新的故事是什么样，新的香港故事，新的香港想象，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而不是重复在说以前的事情。现在我们有点一直重复说以前的香港故事，找不到新的故事在说，这也影响了大家对香港的兴趣。

　　主持人：您觉得未来香港文化应怎样发展才能具有以前香港制造这样的创新精神呢？

　　陈冠中：我相信这是很多年需要努力的，其中一条一定跟大陆在一起。我们想如果粤港能够成为文化的共同体，可以制造大家很大的兴趣。49年前曾经是共同体，粤和港是不分的，很多艺术团体都是广州香港两边走的，现在我们要重新恢复这个东西。粤加港是九千万人，是两个韩国，韩国为什么这么厉害，有4千多万人，我们本身有九千万人，而且粤和港的配合很好，大家没有发生配合而已，是很配的。比如说广州现在是音像品的发行中心，但是广州没有上游创作，香港的是有创作能力的，但是没有发行能力。这些应该合起来，广州和香港合起来，力量不如北京，应该算第二名在整个中国范围来看。但是我们分开都有点问题，广东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边缘化，香港是不是也觉得边缘化，两个加起来可以制造一个新的粤港故事，可能会引起大家再有兴趣。如果外国人下次来中国的时候，不要只来北京、上海，还要说你听说还有一个叫粤港区，我们要去一下。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