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故事]触摸父爱(下)

　　触摸父爱

　　（下）

　　孙月仙从小一直生活在只有妈妈的世界里，二十年来她一直在心中追寻着自己的父亲，

　　孙月仙：我常常想象，我家住在公路边上，我爸突然开了车回来，就是接我什么的。

　　2006年夏天，妈妈出人意料的给她带来了一个继父；让她想不到的是这个继父其实就是她寻找多年的亲生父亲。

　　蒋冬兰：他是你的爸爸。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是个杀人犯。面对突如其来的事实，孙月仙虽然与父亲相认，但心里始终都有一个结。

　　孙月仙：我说句实话，我真的不是从心里接受他的。

　　为了解开女儿的心结，蒋冬兰开始给她讲二十年前的那段往事。

　　那是在1990年夏天，孙学进带着妻子、女儿一同到山西旅游。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旅途中的一个意外竟让他们从此分别。

　　那是一个凉爽的晚上，孙学进一家三口吃晚饭正在街上散步。

　　孙学进：一边看看夜景，一边走走，小孩看到吃的东西都爱买点吃的东西，买点水果什么的，在这种情况下，小孩一不小心甩了一个果皮，甩到对面来的三个醉汉身上。

　　蒋冬兰：当时，那个酒鬼很气愤，要打这个小女孩，打这个小女儿吧。

　　孙学进：这种情况下，作为一个父亲你保护不了小孩，保护不了妻子你还做什么父亲，丈夫，当时我也火了，我就把她们俩往后一推，我就上去一拳，一拳就打倒了，第二拳人都倒下去了。

　　蒋冬兰：看不清楚，也不知道他死活。

　　孙学进：结果送往医院抢救的途中，太阳穴上是流血是干什么，我还不清楚，那时候我也被抓起来了，我也不知道，就死亡了。

　　蒋冬兰：当时他就慌了，…哪知道他死了还是活着，我也不知道，不知道。

　　孙学进：当时我还不敢相信，我说没有这么严重吧。

　　蒋冬兰：有些方面是巧合。

　　孙学进：那一天要是说我们互相之间不扯皮，不怎么样的话，也没有这个事情，我也就不可能受这十几年的牢狱之灾，所以也是一种巧合，安排得那么巧巧的时间。

　　出事之后蒋冬兰带着女儿回到了江苏老家，而她并不知道孙学进为了保护女儿误杀别人被判死缓留在了山西的监狱里，更让她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再也没有跟家里联系过。

　　孙学进：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老婆、孩子怎么生存，怎么生活在人前。

　　蒋冬兰：我认为这个人是死了，我也不知道他还在坐牢，我都认为他死了。

　　孙学进：反正当时我的想法就是这样的，我要给你带来不了幸福，但是我也不给你们增加麻烦。

　　孙学进拒绝跟家里联系其实更是为了他深爱的女儿孙月仙。

　　孙学进：女孩毕竟是女孩，她是有一种自尊心，女孩的自尊心跟男孩的自尊心还不一样，要是人前讲你有一个坐牢的爸爸，你怎么办？

　　直到五年后孙学进获得了第一次减刑机会，他带着减刑的希望、对家人的牵挂、又不想拖累家庭的沉重心情，给妻子写了一封信。

　　蒋冬兰拿到孙学进的来信觉得好像有了希望，但是信的内容却出乎她的意料。

　　孙学进：我就叫人捎一个信。我说你可以改嫁，可以重找一个男人回来。

　　蒋冬兰并没有按丈夫说的去做，她拒绝改嫁的原因同样也是为了他们的女儿。

　　蒋冬兰：我本人不愿意这个女儿受到一点点委屈，因为毕竟继父同自己的父亲是不一样的，要是带着一个小孩，他必定有两种看法，所以我不改嫁。

　　蒋冬兰在回信中没有提到改嫁的事，孙学进并不知道妻子的决定，他以为妻子已经带着女儿改嫁，于是托人要了一张女儿的照片。但是当他看到女儿的照片之后，改变了原来的想法。

　　孙学进：我看到我女儿挺可怜，真的，别人都有父亲，她的父亲在哪？肯定人家要问，你的父亲在哪？所以说，那种思念之情无法形容，特别过年过节，真的，我把我女儿相片拿着哭好长时间。后来我把她的照片弄了个框子放在我床头的。这一面挂的是我们的牌号，另一面我就挂的我女儿的照片，没有事我就翻过来，白天我就扣上去。

　　看到照片后，孙学进觉得女儿不能没有父亲，他决定要回到女儿的身边，从此开始努力争取减刑。

　　孙学进：要说改造，也就是从我女儿这张照片上面，我开始更下了一步信心。我每次减刑的机会我都没有丢掉，就是为了有这么一天早一点回来和家人团聚，做到一个尽父亲的责任。

　　在这之后，孙学进一边在监狱里努力改造，一边与妻子商量好要对女儿保守秘密。这个秘密一守就是十年。

　　2006年6月10日，孙学进刑满释放。

　　孙学进：我释放那天，两晚上没有睡觉，整整两夜没有睡觉。

　　孙学进：恨不得买一张飞机票马上到家，真的，恨不得买一张飞机票马上要到家。但是，我还没有这么做。

　　孙学进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暂时住到了附近的一个县里。

　　孙学进：我怕我女儿接受不了。因为我从她开始懂事起，就知道叫妈妈，第一句话就会喊妈妈，她就不知道有这个父亲。十年所想的就是说，我女儿能不能接受我，见了面能不能叫我爸爸？

　　除了情感上的顾虑之外，孙学进更担心的是女儿能不能接受自己目前的身份。

　　孙学进：真的在外省开个跨国公司回家，那种情况也许她会认，为什么？小车子前呼后拥大老板回来了。

　　孙月仙：我常常想象，我家住在公路边上，我爸突然开了车回来，就是接我什么的。

　　孙学进：你现在回去，弄一种狼狈样子，背着个小旅行包，什么都没有，钥匙都没有，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你说她肯不肯认你？哪怕她过生日的时候，我买一只微不足道的铅笔给她，这是爸爸买的，可是我做不到。

　　无奈中的孙学进对妻子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蒋冬兰所担心的也正是如此。

　　蒋冬兰：她肯定不接受，因为女儿恨他，我妈妈在家挺辛苦的，要是有爸爸在不需要我妈妈这么辛苦吧，一下就抛下我们母女俩人在家，过这么苦的生活，她怎么接受这个老爸呢？她肯定不接受这个老爸。

　　怎样才能让女儿接受这个父亲，经过商量，夫妻俩又做出一个共同的决定。

　　蒋冬兰：他说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有一点办法也是要补偿你们的，我现在已经出来了，女儿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已经出来了，我不想回家，我在附近找一份工作，我有一点钱给她，小孩嘛，稍微接受一点点感情，我有一点点钱给她，慢慢地补补，她也会慢慢接受的吧。

　　孙学进：希望我回来她上大一，刚上大一，我回来第二年上大二，大二的话，我苦干一年，忙她的学费，大三大四，我们再慢慢共同努力，能把她培育出来，我同我老婆慢慢再忙点钱，把家里面再布置、布置，帮她出了嫁，我想我们还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就这样，孙学进又一次放弃了亲情的温暖。不过他认为这一次是暂时的。他在附近的县里找了一份木匠活儿，每天辛苦的工作，他感觉自己离女儿越来越近了。

　　2006年7月，在孙学进出狱仅一个月之后，他被查出了患有肝癌，死神又一次将他从即将相认的女儿身边拉走了。

　　蒋冬兰：查出来就是得了肝癌晚期，这个时候，我就慢慢地劝他，也不要出去干活了，你就回来吧。

　　对于妻子提出的建议孙学进并没有同意。因为现在不但原有的计划实现不了了，自己又带了一身病回家，在他看来这样让更加重了女儿的负担。面对承受着身体和情感两种痛苦的丈夫，蒋冬兰想出了一个办法。

　　蒋冬兰：女儿放暑假回来，我就把他领回来的吧，以继父的身份到我家住一段时间，住一段时间，跟女儿接受、培养感情，接受这个人。

　　就这样，2006年夏天，孙学进以继父的身份回到了阔别十五年的女儿身边。孙学进对女儿浓厚又急切的爱，让他无法扮演好继父这个角色，终于导致孙月仙与母亲的争吵，母亲在无奈之下对她讲了过去发生的一切。

　　孙月仙：当时听到这个，我觉得，我心里就有点，不是有点，很内疚，而且为我刚刚，刚刚我还不能接受这样的父亲感到蛮自责的，我刚刚竟然有那种想法，所以从那之后，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尽办法来救他。

　　2007年原元旦前，孙学进在妻子女儿的陪伴下准备接受手术治疗。在手术前家属签字的时候，一直坚持要治好父亲的孙月仙犹豫了。

　　孙月仙：我现在就感觉，我爸的生命就签在我那手上的，我只要字一签，说不定就会送了他的命，所以我觉得压力特别大，但是不签，我爸也随时会，就是会有生命危险。

　　这个时候的孙学进更实迫切的想治好病，让一家人真正的团圆。在他的鼓励下，孙月仙最终签了字。

　　孙月仙：考虑到手术还是有一定好处的，所以我们决定试一试，这样毕竟有1%的希望也不能放弃嘛，我自己觉得手术应该会成功的。

　　在医院的日子是痛苦的，但对于这一家人来说，也许痛苦也是带着甜蜜的。在医院里，孙月仙每天努力的向父亲展现着她的笑容，她希望这样可以减少一些父亲的痛苦。

　　孙月仙：我们家总体虽然苦了点，但是还是蛮快乐的。遇到再困难的事情，我们也一起去开心地面对，不会很悲观地去，所以，也可能就是语言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我们心里面应该都会明白，朝着那困难去一起解决什么的。

　　又到了冬天，冬天总是会让孙月仙想起儿时的春节，而这一年也是孙月仙二十多年的生命中第一个有父亲在的春节。春节临近时，孙学进的病更加严重了，这一个春节对他们来说显得尤为重要。一家三口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

　　蒋冬兰：因为我们一家已经团圆了，我一直盼望我们一家团团圆圆，总等着这一天。延长几天，能渡过今年的春节。

　　父亲：我的愿望，就是我的渴望，太太平平过到春节，一家子团团圆圆过春节就满足了。

　　孙月仙：最起码让我们把，让他把今年这个春节给过了，这是最大的希望了，我们算真真正正一起过个年，还没有过，所以这次我希望，这次最大的希望让他把生命延续到明年吧，把今年的春节给过了，一家一起看个春节晚会，这也是我最大的心愿。

　　2007年1月25日，孙学进带着几分痛苦、几分遗憾和几分甜蜜又一次离开了女儿。虽然这一次是诀别，但是，他把最美好的祝愿永远地留给了女儿。

　　孙学进：我对她的希望，就是她有一个美满幸福的未来。

　　小时候孙月仙一直在寻找父亲这个称呼，长大后她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份亲情，现在，虽然父亲已经离开了，但她依然还在追寻那份从未消逝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