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科大创校校长:深港未来会是一个城市

　　香港科技大学创办时有天时、地利、人和因素，假如不是1997年香港回归，我们这批人都不会回来（香港）的。深圳也有天时、地利、人和，也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但是为什么一定要10年办成的事才愿意办，就算办不到也要办，不能再等10年，我们不能因为吃了肉不长肉就不去吃肉，而且深圳办一所还不够，要办好几所不同性质的大学。

　　——吴家玮

　　从十年前提出“香港湾区”的概念，到后来推动香港科大在深圳招生，再到如今在全国政协提出提案推动深港创新圈建设，香港科技大学创校校长吴家玮10多年来一直在关注和推动深港合作。其间，他曾担任深圳市政府高级顾问，如今仍是深圳市决策咨询委员会的委员。在日前接受本报采访时，对于深港未来的合作与发展，吴家玮一再强调了他的看法，深港未来“不可能不是一个城市，两地应当在心态上把双方看成一个城市。”

　　10年最大变化

　　心态转变

　　记者（以下简称“记”）：香港回归近10年，您一直见证并推动深港合作，现在回过头来，您对这十年深港合作进展怎么看？

　　吴家玮（以下简称“吴”）：近10年来深港两地签了不少协议，说了很多要合作，但实际推动到什么程度，有什么成绩可以拿出来，到目前我讲不出来。

　　记：这么说，您对这10年两地合作的进展不是很满意？

　　吴：我是非常失望。

　　记：您坚持认为深港就是一个城市，两地合作有实际需要。为什么还像您说的在合作上进展不大，是不是两地合作存在一些实际的障碍？

　　吴：主要是双方的了解上。从香港方面来说，香港对内地太不了解，对国情、对传统、对历史都缺乏了解，连唐朝早还是宋朝早，甚至是台湾大还是新疆大都不知道。还有一个是习惯问题，比如香港人非常喜欢喝咖啡，但不是到处开咖啡店就行的，这种心态不是对内地的心态，而是对自己的心态。而深圳呢，同样对香港缺乏了解，深圳对香港是只看到表面，以为香港在什么地方都是好的，以为签了协议就是愿意和你合作，就像外国人看了香港的电影，以为到处是追杀，这是误导。

　　记：深港两地因为体制不同，在合作方面有障碍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很多人并不认为深港关系这10年是停滞不前的。

　　吴：假如要说深港关系有什么变化的话，就是心态上略有变化。

　　香港在港英时代一直跟内地划线划得很清楚，当时中文也是香港政府定的一种官方语言，但是只是中文的繁体字、广东话，而不是普通话。对英国人来说，和内地人离得远点好。回归之后的五六年里，在香港讲普通话还是不受欢迎的，但是现在在香港会讲普通话是一种骄傲，就算不骄傲也觉得是好事，所以变化还是有的。香港长达156年的殖民地背景肯定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变过来，从抗拒到无关痛痒、事不关己，到现在心理上觉得跟整个内地的合作对香港是好的，心态上至少不是抗拒了。但是这其中也要分轻重缓急的，香港觉得跟华南城市的合作是应该的，跟珠三角的合作不仅是应该的，而且是需要积极推动的，跟深圳的合作就不但是好的、应该的、要推动的，而且是要非常迅速，非常有力进行的。

　　香港帮助深圳

　　后劲不足

　　记：深圳的崛起与香港关系很大，但是现在有人说香港对深圳的作用已经大不如前了，您怎么看？

　　吴：香港人到深圳、到珠三角投资，对珠三角经济起飞是起了作用的，而且是起了很快、很有效的作用。但是起飞得快并不表示维持得快。香港进来的工业到现在还是劳力密集的。香港人给了深圳一个很好的开头，但是赚了钱没有好好地重新投资，提高产品质量，增加产品种类，改进产品科技，现在珠三角的产品在国内已经不是最先进的了。快是快了，但是后劲不足。香港自己现在工业产品没有了，自己不搞高科技产业，没有多少尖端的工艺和产品，怎么帮助深圳和珠三角？

　　记：您的意思是香港政府在发展高科技产业方面存在不足？

　　吴：港英时代香港的定位是商埠，成为英国进入亚洲和中国的门户，这个非常成功。近10年香港定位有没有改变？如果还把自己看做外国和中国唯一通道已经不行了。有人说香港人口少不能搞科技，但新加坡、以色列、瑞士、瑞典、芬兰等都是小国家，而且上海和台湾也都可以搞，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搞？也有人说是没土地，但高科技并不需要那么多土地。说到底是香港政府和工商界的领导对科技创新的重要性到今天还不了解，或者说不愿意了解。根据最近的消息，政府在改组一些局，本来工商和科技还算一个局，现在“科技”两个字没有了，从香港整个政府里面“科技”两个字就被抹掉了。

　　记：除了高科技，香港其实还有其他优势，比如资金、人才等等。

　　吴：中国外汇储备超过一万亿美元，国内资金非常多，而且整个内地人才非常多，出去留学的海归也越来越多，香港在这些方面对整个国家的影响力可以说不是很大了。但深圳跟香港靠得最近，香港有的优势对深圳来说还是能够起到作用的。比如资金方面，深圳并不缺资金，但香港应注意到深圳现在更应看重的是跟外资一起进来的管理方法、体制、网络等等。钱来了、技术来了、人才就来了。在科技和人才方面，香港的大学里面有很多不错的科研成果和创新，可惜香港没有派上用场，小部分在深圳派上用场，绝大部分到了外国。比如香港科大，每年都有学生在国际比赛的电子、芯片、信息技术等等方面获奖，结果很多到国外发展，留在香港就只能卖电脑，或者根本就失业了，没有这一行的工作给他做，所以对深圳来说，香港这方面人才是有的，还有很多初步的基础研究成果，可以给深圳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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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港合作预热

　　10年太长

　　记：说到人才问题，不得不谈到深圳高等教育问题。

　　吴：深圳这么大一个城市，目前只有一所综合性大学，这是不能接受的事实。人才少外资就不愿意进来，吸引人才之后关键还是要留得住人才。深圳很多中学基础教育很强，但是除了去深圳大学就只能去外地了，去了外地谁还愿意回来？香港680万人有8所大学，我都觉得太少了，何况我们这人口比香港多这么多，至少缺8－10所大学。

　　记：现在深圳市已经开始筹建新大学了。说起深圳新办大学，很多人自然想到香港科技大学，因为有这样的榜样，很多人寄望深圳新大学能像香港科大一样短期内办成一流名校。您是香港科技大学的创校校长，怎么看这个问题？

　　吴：为什么一定要很短时间，这个城市10年后就没有了吗？香港科技大学创办时有天时、地利、人和因素，假如不是1997年香港回归，我们这批人都不会回来（香港）的。深圳也有天时、地利、人和，也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但是为什么一定要10年办成的事才愿意办，就算办不到也要办，不能再等10年，我们不能因为吃了肉不长肉就不去吃肉，而且深圳办一所还不够，要办好几所不同性质的大学。

　　记：您对深圳办大学有什么具体建议？

　　吴：目前深圳考虑新办的大学应该称之为“研究型大学”，这所学校固然会以科技为基础和核心，但是必须综合兼顾某些有关的周边学科，包括人文社会科学学院、音乐美术演艺学院、法律学院等，这些学科科技大学都不能缺乏，但是规模不必大，求精不求量。

　　记：在这方面香港可以提供什么帮助？

　　吴：我们有深港产学研基地，但是规模很小，深圳很有决心，但是香港那边一直不知道和谁谈。

　　记：其实包括人才在内，这次签署的深港创新圈协议中都有合作的内容，您对深港创新圈有什么期待？

　　吴：深圳确实很有魄力，但是我没有期待。

　　记：您曾经在全国政协提出提案推动深港创新圈建设，为什么您本人却对它没有期待呢？

　　吴：我期待了10年没有看到东西呀，假如追女孩追了10年还没有牵手的话，我想大概机会也不大了。

　　记：近10年可不可以看做是深港合作的预热期？

　　吴：可以这么说。10年可能是个行动期，也可能还是个预热期。

　　记：对深港两地合作来说，10年的时间很长吗？

　　吴：香港因为传统历史背景，心态上和行动上有个过程，可能我是个急性子的人，觉得10年太长，但是今天科技发展如此之快，我们能把10年看得很短吗？

　　西部通道工程

　　香港配套不足

　　记：除了深港创新圈之外，深港西部通道也即将开通，这对深港合作会带来什么影响？

　　吴：对西部通道，我非常关心的是两边的布局问题。在深圳蛇口和南山这一边，货车过来后就从地下走，客车可以去旅游区、去各地，整个布局非常好。但是香港一点布局都没有。上次问曾荫权先生，为什么这边什么准备都没有？他回答是没有计划，就是皇岗口岸太挤了，想疏散一下。可以看出香港不是很关心，只是想多个口子而已。这个（西部通道）对深港合作很重要的，关键要看香港政府有没有行动和想法，黄金地段都不愿动，何况这里？如果不做布局，以后车辆堵塞转移到了屯门、元朗，又会产生新的瓶颈。

　　记：在您的心目中，未来深港合作应该是什么样的？

　　吴：香港和深圳几十年后不可能不是一个城市，既然如此，先从心态上把两地看成一个城市，当然，在“一国两制”前提下，由于体制、法制、文化等不一样，会有些困难，但有什么困难就解决什么困难。我在欧洲的时候，国家都不一样，语言文化都不一样，但是在德国开车一不小心抬头一看就是法文（交通指示牌）了。而我们为什么一个口岸进出还那么麻烦？

　　记：呵呵，看来您对深港一体化进程有点恨铁不成钢。

　　吴：对我来说，深圳就是香港，是同一个城市，我一直这么看。

　　作者: 孙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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