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陕西“益万家”掌门人，自称“中国公认的潜能开发大师”，被指控在一年内骗钱八千多万元，直接受骗群众达三万余人。令人诧异的是，本案一些受害人遭“洗脑”，直至法院开庭，仍执迷不悟。
本报记者 台建林
“这是家骗子公司，说是卖积分，实际上就是非法集资！”
“这家公司很诚信，继续干下去，我们肯定能发大财！”
7月10日至12日，一家名曰“益万家”的公司，被检察机关指控非法集资，在陕西省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接受审判。
而法庭之外，两拨人，两种观点，一拨痛斥“益万家”骗人可憎，另一拨人则为其鸣冤叫屈。两下里针尖对麦芒，吵了个天昏地暗。
案情回放
拆东墙补西墙蒙骗群众 西安市检察院在起诉书中称，自2004年12月至2005年12月23日案发，陕西“益万家”购销服务有限公司累计非法集资八千余万元，涉及直接受骗群众35428人。
“益万家”一无资金，二无其他经营项目，三无任何合法收入，却打着“利国、利民、利己”的旗号，大肆宣扬“消费积分”方式，称其为“消费革命”，并以所谓的“利益不对称规律”和“大数法则”迷惑群众，同时以高额回报为诱饵，继续采取“现金积分法”，让会员直接将现金存入公司老板的个人银行账户。
“益万家”制定有划分会员级别的制度，按发展下线会员多少和集资数额多少实施奖励，每发展10名会员晋升为商务代表，发展300名会员晋升为商务主管，商务代表和商务主管按其发展会员集资款的8%提成。
公诉人指控：“整个过程都是在没有其他任何资金来源和收益的情况下，用后续非法集资款兑付先期集资款和承诺的返利，用拆东墙补西墙的方法维系运转蒙骗群众。”
第一被告人郝永生认为，自己的行为不构成非法集资诈骗罪，最多是“扰乱市场秩序”。第二被告人蒋金政承认自己有罪，但不是“集资诈骗罪”。其他7名被告人当庭认罪。
庭外论战
乱花渐欲迷人眼 本案庭审3天，每天旁听者三百余人，多为“益万家”会员。中午休庭时，法院门外，会员之间竟分成“正方”、“反方”，论战不休。
“当时跟着买积分，扔进去四千多元，一分钱也没返还，全赔了！”老王气哼哼地说，“现在才知道，他们是在非法集资。”
刘女士则认定公司很讲“诚信”，因为自己月月都能领到返利。“2004年底我成为会员，为保险起见，每月只是投200元、购200分，第三个月我就领到了等额返利。之后，我的投入一直没间断，返利也一直没断，而且是按倍增长的，如果没出这事，1500元利钱我就能领到了。”
她甚至现场给受害者“讲理”：“快速积分”只是启动市场的方法，属于“运营初级阶段”，一旦时机成熟，公司会有一个好的发展。
警方揭秘
骗子精心挖好5个“坑” 办案民警抽丝剥茧，发现“益万家”精心策划的弥天骗局，正如风靡陕西城乡的一种扑克牌玩法———“挖坑”，以小利诱君入坑，最终使你血本无归。
“坑”之一：“大师”、“导师”、“第一人”
“益万家”事业手册，对“总经理郝永生”如此简介：“毕业于北京大学，年轻有为，是中国公认的潜能开发大师，是中国前沿成功学导师，是中国催眠式销售第一人……”
事实上，犯罪嫌疑人郝永生在精英培训会上讲的“课”的确煽情。
在警方查获的一盘长达两个半小时的光碟中，音乐声中，昏暗灯光里，郝永生侃侃而谈，他让三四百名“会员”“闭上可爱的眼睛”，“深深地吸气，再慢慢地吐出来”———此时，背景音乐骤然成为命运交响曲。一名参加了当天“培训”的六旬老妇回忆，当时感觉“血液都沸腾了”，“潜能被开发出来了”，心里鼓足了劲，“恨不得马上就干一番事业，明天就变成百万富翁”。
郝永生的“催眠销售”方式不止这些，他对“会员”们说，“我们都是朋友”，又和“会员”们一起做游戏，面对面大声说“今天我(只有)5岁，哈哈哈……”不少头发花白者也挥动手臂，和台上作跳舞状的郝永生一起唱“爱拼才会赢”。
一位心理学家告诉记者，人在类似半睡眠状态或注意力相对集中的时候，“讲课”者的一些问话和引导，可能会给人造成很大的心理暗示，并不加选择地接受“讲课”者灌输的观点，也就是被“洗了脑”。
而据警方调查，郝永生头上的“桂冠”全是假的。“大师”郝永生其实劣迹斑斑：
1991年1月17日，山西省太原市西山矿务局西铭矿多种经营公司工人郝永生，破窗进入公司一间办公室，伙同他人盗窃录像机一台及办公室内的打火机、眼镜、计算器等物，价值人民币4030元。同年，太原市河西区人民法院判处郝永生有期徒刑5年……
“坑”之二：多个化名、多个假证件
郝一炜、高凤山、高驿云……这些人都是谁？
其实都是郝永生。
郝永生向警方供认，化名为高凤山、高驿云的两本假军官证，以及一本假冒“解放军车辆驾驶证”，是其在山西大同花300元买的。他办假证的目的，是用假身份开户，防止业务中资金量大时，银行万一监控或冻结用他名字开户的账号，可以用假名账号转钱。
“坑”之三：非法收入混淆为“合理收入”
在“益万家”公司，“商务代表”、“商务主管”介绍“消费会员”入会等工作量达到一定程度时，可收取积分款8%的佣金。
这一收入是合法的吗？“益万家”解释：根据反不正当竞争法中“经营者销售或购买商品，可以给中间人佣金”的规定，此笔收入合理合法。
正是这个冠冕堂皇的“解释”，使许多所谓的“商务代表”至今仍执迷不悟。
在案件初查阶段，郝永生、蒋金政等犯罪嫌疑人就向警方交代：这种混淆概念的行为，即直接收取现金作为积分返利，他们也觉得缺乏依据，因此需要把这些钱以消费的形式表现出来，结果造成大量的假消费———警方查获的“益万家”消费积分计点单上，经常会出现一次性购买“头肉”、“牛肉”4000元的消费记录，实在与一般市民生活不符。这就是说，“益万家”公司偷梁换柱，自圆其说；而“会员”为得到非法收入，也在做假。
“坑”之四：让老年人、下岗职工“悄悄改变生活”
老年人、下岗职工，是骗子们锁定的“下手”对象。
年近六旬的老贾是“益万家”的“商务主管”，直接发展亲戚二十多人为“下线”，共投入二十多万元；“下线”又发展“下线”，形成的整个“团队”共六七百人，总计投入一百多万元。
“他们说投入1元钱积1分，通过运作最终能得到7.5元钱。当时我也怀疑，天下还有这好事？可他们说这种业务是个新型的消费模式，是消费领域的一次革命。”年近六旬的“益万家”“商务主管”老贾说，她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第一次花了1000元，积了1000分，过了俩月果然兑现了：不仅全额返回了本金，而且还有返“点”奖励。就这样，从2005年6月一直到11月，老贾个人共积了6000分，几乎都是用现金直接买的。
“后来开会时他们又宣传说，泾阳有个女的，26天没回家，市场开发收了70万，赚了8%的佣金，这该是多少钱哪！我就做着这美梦，不辞辛苦介绍会员———就是发展下线。刚开始几乎都是家里人，后来，好多人找上门来，要加入。”
“就这样，我发展了二三十人，大伙投入了二十多万。我把这些积分款打到郝永生的账户上，拿到了下线积分款的8%，大约一万七千元。我从消费会员也升级为商务代表，又升级为商务主管。我发展的二三十人又发展了自己的下线，团队总共有六七百人吧。”
“我咋就能瞪着眼跳到井里了？”老贾懊悔不迭，“唉！这事弄的，挣不着钱还惹了一身臊。”
警方统计，与老贾一样，多数受害人的文化程度不高，且经济收入偏低，求利心切，这就给骗子钻了空子。而郝永生等犯罪嫌疑人在发展“会员”时强调不得吸收公务员等职业者，就是怕这个骗局被一些明眼人看穿。
“坑”之五：巨额资金流入个人账户“方便返利”
“益万家”所谓的消费积分、兑奖返利，明明是以公司行为收取的公众资金，却都进入了郝永生的个人账户。一些“消费会员”最初也对此表示疑惑，但郝永生的答复是：这样方便返利，且可以省手续费。
按照公司法的要求，以公司名义收取的资金，必须进入公司基本账户，这样可以使银行对资金的来源、去向以及用途进行监管。而且，一般公司进账的利润部分，必须向税务征集机关纳税。
警方查明，郝永生让“消费会员”将资金打入自己的个人账户，就是为了反监督，逃避税收，个人任意支配使用。
法官提醒
最终受损的还是群众 案件审理的3天中，法官们也晓得法庭之外的那些喧嚣。
庭审结束之后，本案审判长董琳一语道破玄机：在投资的三万多人中，真正受益的只是少数人，90%以上的群众都亏损了。因为“益万家”公司无任何资金投入，无任何项目，无承担风险的能力。
被告人也在庭审中承认，最终资金链会断，他们也无法解决。公司管理也存在问题，如果再继续发展下去，最后受损的肯定还是群众。
近年陕西部分同类案件 2006年以来，一伙人持“西玛泰乳业有限责任公司”的相关证照，采用买单消费返利的形式，骗取陕西省汉中市数百名市民数百万元。
2006年6月，陕西省西安市碑林警方破获陕西惠发绿色食品工业有限责任公司吸纳投资的非法集资案。该公司诈骗284人共354万元。
1998年到2005年，陕西省渭南市沋湖塔园以“投资”的方式销售存放骨灰的塔位，向购买者承诺期满后不仅返回本金还可获高额利润，集资上亿元，致使数千受骗者血本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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