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局

　　如果你的利用价值不过就是捐款而已，实在犯不着去自作多情地凑“乡情”这个热闹了。

　　乐君接到家乡官员来省城召集同乡聚会的热情邀请，兴致勃勃地前去赴宴，但见济济数桌都是本镇在省城工作的人士。一时攀亲叙旧，把酒言欢，家乡官员更是发表了乡情洋溢的讲话，盛表对“游子”们的关怀与牵挂，同时畅谈本镇的发展鸿图。气氛顿时就温情起来，热切起来。酒到酣畅处，书记镇长这才表明来意，原来是来找大家“支持家乡发展”的，而“支持”的首要方式当然就是捐款。书记镇长的话刚一落音，立马儿就有高官大款带头表态捐十万八万的。这下子谁也不好意思不做表示了，等到认捐的名册传到乐君手里，他一看最少的都认了1000元，也只好硬着头皮交了1000元。虽然这差不多已经是他全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了，但还是让他产生一种见不得人的羞愧。

　　等到春节回老家过年，乐君惊讶地发现：书记镇长言之凿凿说要用捐款修建的教学楼、福利院全无踪影。一路上倒是听说了乡官鱼肉百姓的不少故事，据说书记大人某一个晚上的赌博盈利就在万元以上。乐君在镇上等车的时候，见一崭新尼桑车水花四溅地呼啸而过，路人一边躲闪一边咒骂：“不就是一个狗日的镇长吗，换个乌龟壳就神气了？”

　　听了乐君气愤难当的诉说，我说你压根儿就不应该去参加那样的狗屁“同乡聚会”，“黄鼠狼给鸡拜年的用意难道你也不明白？”乐君说一开始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捐款聚会。我给他分析：那些带头吆喝捐十万八万的会有一个是掏自己工资的吗？他们多半是预先做好了的一个局，造成一种“重义轻利”的乡情氛围，结果你们一个个入其彀中，将自己白花花的血汗钱交给他们去做赌资或者去换神气活现的新车。

　　“即便明白了这是一个局，难道我还好意思不就范，要知道都是有头有脸的乡党。”乐君似乎在向我分辩，又似乎是在自我安慰。

　　我说你为什么就不可以拒绝呢，仅仅因为已经吃了他们的酒饭，或者为了在众人面前挣脸面？要说酒饭，这是他们请你去吃的，要说脸面，这些“父母官”自己不要脸在先又怎么怨得人不给他脸面？

　　我非常欣赏《第二次握手》的作者张扬先生面对人家做好的“局”时所有的果敢与决绝，他去参加母校校庆，见报到单上有一栏是“捐款数额”，他阁下不顾众目睽睽，二话不说就填了一个“0”，然后扬长而去。这一来，再完美的“局”也只有徒唤奈何。

　　几年前我在一家杂志社混一个“相当于副处级”职位的时候，曾经听说家乡的官方每年年底都要来省城宴请处级以上的同乡。当然那是不需要捐款的，因为人家手里可供运作的权力比区区数千上万的现金更有价值。再后来敝乡开通航班，在省城的本市籍官员处级以上者均可享受两张免费机票。那一刻我就明白，对官宦思维的人来说，所谓的“乡情”不过是攀附权势的一道幌子而已。而更多像我和乐君这样既不在权力核心部门，也不是招商引资的对象，仅有的利用价值不过就是捐款而已。明白了这一点，实在犯不着去自作多情地凑“乡情”这个热闹了。

　　近些年，我也碰到核查同乡情况的，我一律快刀斩乱麻地回答：职业教师，职务无，职称无，收入无———差不多等于无，曾经获得的荣誉称号无，认识的其他老乡无。见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五无人员”，对方自然就没有邀请我参加什么活动或者编入“同乡风采录”的兴趣了。也正因此，我也始终没有获得张扬先生大笔一挥写个“捐款数额0”的表演机会。

　　不过我见过很多人挖空心思给自己找出那些“相当于某某级别”、“曾经获过某某科技奖”、“进入过某某名人辞典”之类的光辉头衔，终于争取到了一个像乐君一样“入局”的资格。实在是“求仁得仁又何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