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西的马琳（我的移民之路⑤）

　　编者按

　　离开曾经的生活和曾经的辉煌，移民要在异国他乡追逐新的梦想。

　　他们踌躇满志，他们用心血期待着收获，他们中的许多人筚路蓝缕地开创新的天地，其间几多憧憬，几多辛酸。

　　在移民的圈子里，他们相互交往，参与彼此的生活，分享在异乡的喜悦和哀愁，就像一见如故的朋友，也像来自同一个大家庭中的亲人。

　　本期，我们将透过一位移民的回忆，在点滴画面里了解另一位移民的生活际遇。在他的眼中，这位有些传奇的马琳，简单的梦想中带着生命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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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琳是纽约梅西百货公司的售货员，出国前，她曾是芭蕾舞演员。纽约的华人舞蹈家非常多，但她绝对是很特别的一位。当年名噪一时的芭蕾舞“红色娘子军”里有一场4名女战士的舞蹈，活泼生动，配乐优美，马琳就是这4位舞者之一。

　　初识马琳那年，她五十岁。

　　初遇曾经的“偶像”

　　初见马琳，是在2004年的岁尾，当时我们都参加了在一个朋友家举办的新年聚会。那时，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觉得她走路的样子与众不同。一般人走路都是拔腿就走，很随意，而她则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双肩挺拔，步履匀称，让人不由得联想起“亭亭玉立”这个成语。于是，我忍不住问她：“您是跳舞的？”她笑笑说：“以前是跳舞的，现在不是了。”“那您现在做什么？”我又追问道。她落落大方地说：“我在梅西商场卖化妆品。”

　　朋友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便向我介绍了马琳曾经的“辉煌”。得知她的经历，我很惊讶，因为我当年可是样板戏的“粉丝”，尤其“红色娘子军”，几乎能从头唱到尾。没想到当年我所喜爱的4个女战士中的一位，此刻竟然就坐在我面前。我情不自禁地哼起了那段音乐，马琳微笑着低下头，说她都忘了这段旋律，没想到我还记着。后来，我还借着酒劲在马琳面前跳起了那段女战士舞，几个朋友跟着我一起跳，大家玩得很开心。

　　再见已是朋友

　　再见马琳是2005年初春。某一天，我太太突然向我要马琳的联系方式：“上次碰到的"红色娘子军"不是在梅西卖化妆品吗？我想问问她有没有促销减价活动。”就这样，我们跑到梅西商场，找到了马琳。从那以后，我太太和马琳的联系越来越多。女人打电话跟男人很不一样，男人通常是说事，女人往往是宣泄。她们俩在电话中的语气变化极为丰富，听着就像唱歌唱戏，婉转起伏，有怨有诉，而且还耗时颇长。

　　慢慢地，我们两家就熟悉了起来。原来，马琳的先生是摄影师，他们全家1995年由北京移民到纽约，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一间自己的婚纱摄影室，由马琳负责化妆，由她先生负责摄影。马琳说，梦想中的影楼无需太大，但要精美、专业，要有品位。

　　“到时候我们肯定来捧场，再结一把婚。”我们常常跟她开玩笑说。

　　一切为了梦想

　　马琳几次到我家来，都是我或太太开车去接，她家里没有买车。有一次她问我，学开车难不难？我说不难，还鼓动她买辆车，二手的也好。我还带着她去看过几辆车，但都未成交。太太后来告诉我，马琳他们还是决定先不买车，把钱攒下来用于开摄影室。据说她先生打两份工，每周忙7天，而她自己除了在商场卖化妆品外，还在一家婚纱摄影中心帮人家化妆。两口子没日没夜地干活挣钱，让我太太感叹道：“这人为了梦想，什么罪都能忍。”

　　一天傍晚，我去华人聚集的法拉盛买东西。法拉盛有很多华人开的超市，每当打烊时分，商家总会推出一些减价的蔬菜水果，一块钱一大袋，货物质量还可以。那天，我路过一家超市门前，刚巧看到马琳在买减价的蔬菜。她付款接东西的时候，也看到了我，表情有点尴尬。我灵机一动，忙说，“我也是来买这个菜的，别把好的都挑光了，给我留点儿。”说着还故意抓起两袋东西，装着要付款。马琳笑了笑，欲行又止，“你看看你提的是什么？”我定神一看，哪儿是什么蔬菜水果，原来是两袋电话公司的黄页簿。

　　4月里的一天，太太兴高采烈地冲进家门喊道：“马琳的婚纱摄影室就要开张了！”太太的消息真是灵通，“今天他们去签了租约，一签就是5年，就在法拉盛喜来登酒店的一层，绝对黄金地段。”于是，我赶忙给他们打电话贺喜。

　　拨通马琳的手机，电话里一片嘈杂，听得出马琳必是在忙着什么。她说她正在赶装修，好多地方做工太粗，必须重新修补。她对我的祝贺反应平和，还表示有些担心。我劝她说：“皇天不负有心人，你们俩的品位和手艺都这么好，肯定错不了。”她笑着说：“谢谢！现在正忙，晚上再打给你们。”我和太太都感觉到她对摄影室的事非常紧张，多年的血汗钱一次性投入，这确实需要很大的魄力。

　　出乎意料地离去

　　从这天起，我们没再给马琳打电话，觉得非常时期应该少打搅她，让她集中精力忙新店开张的事。我们相信一切都会像期待的那样，一间色彩绚丽的摄影室，一片让人产生明星幻觉的空间，迟早会呈现在我们眼前。可令人不解的是，离预定开张的日子越来越近，怎么居然没有一点儿音讯？马琳已经很久没有打电话给我们了。

　　有一天，我和太太正在吃晚饭，太太猛然站起身，手中落下的空碗，在桌上打了个转。“不行，我得给马琳打电话，这心口堵得慌，别出什么事儿啊！”她不安地说道，随后去了卧室打电话。我在饭厅等候，开始还能隐约听到太太的声音，接着就什么都听不到了，我正准备到卧室看看，只听哇地一声，太太哭了起来。

　　原来，马琳于几天前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她在给客人化妆时，砰然倒地，再也没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