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民工命丧大寨小煤窑
2007年4月3日，山西省昔阳县大寨镇一个私开小煤窑发生平车颠翻事故，致使一名甘肃籍矿工当场死亡。事故发生后，矿主藏匿遇难者尸体,隐瞒事故真相，并开价三万元欲与死者家属私了。
本报记者 关键
大寨，一个世人皆知的地名。几十年来，大寨已不仅仅是一个地名。
农业学大寨，是上世纪60年代由毛主席提出、党中央向全国人民发起的一场运动。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大寨精神，在全国农业战线，特别是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方面起到的推动作用，己经升华为一种时代精神永载史册。
然而，甘肃民工张成和他的工友用生命和血泪向公众展示的，则是另外一番景象——山西省昔阳县大寨镇已经成为私挖滥采的重灾区，不仅国家资源正在遭受疯狂盗挖，而且无证小煤窑的死亡事故时有发生……
7月11日，是张成在大寨镇的一家小煤窑遇难的第100天。张成的家人孤独地坐在煤窑对面的小土坡上，欲哭无泪。
农民工不幸遇难
37岁的张成，是甘肃康县豆坪乡草坝村的一个普通农民。今年春节过后，他与一个老乡一起来山西打工，由于他原来打工的煤矿迟迟没能复产，迫于生活的压力，经人介绍，他来到了晋中市昔阳县大寨镇东沟村，在村委会主任赵立青的亲哥哥赵亮一伙人开的无证小煤窑里拉起了小平车。村民们说，赵立青曾经长期担任另外一家小煤矿的法人代表，在村中属于有权有势的人物。
据张成的工友讲，赵亮开的这个小煤窑有四五个股东，有几个还是昔阳县街面的“大哥大”。尽管这个小煤窑就在大寨镇东沟村的山梁背后，距村子不足一公里，但由于有弟弟做村干部的背景和强大的股东作后盾，不像其它小煤窑一样要在后半夜偷着开。这个小煤窑不仅白天照干不误，而且使用的是村里国家电网的动力电源，一天生产四五十吨煤，由于煤质好，一吨卖三百多元，除了一吨三四十元的开采成本外，一天就能产生纯利润一万四千多元，工人的工资当天开。也正是基于这样的优越条件，张成和几个工友才从迟迟没能复工的“有证矿”来到这里干活。
由于老板只顾赚钱，井下巷道从不进行维护，加上小煤窑没有通风巷，瓦斯浓度大，呛得人睁不开眼，喘不过气。据张成的老乡讲，小煤窑斜井拉煤巷道高低不平，极易发生事故。
4月3日，张成等几个工人原本计划不上班，要求老板把巷道维修好后再干。结果老板赵亮不同意，强令张成及工友们下井干活，为了防止矿工逃跑，还特意安排上夜班的带班人郜瑞珍下井监工。中午一点多上班，到下午5点多时，因为拉煤斜巷地面高低不平，造成拉车工张成所拉装满煤的平车发生颠翻，地面开卷扬机的人不知道斜巷拉平车的工人发生了颠翻事故，还加足马力往上拉，致使拉车工张成被卷扬机拉着的平车挤压在颠翻的钢质平车与煤巷顶板之间，当场被挤压致死。工友张汉讲：“电动卷扬机把平车的钢管车杆都拉弯了，更别说是人了……”
矿主私了人命开价三万元
矿主欲出三万元私了遭拒
事故发生后，窑主赵亮在其弟——东沟村村委会主任赵立青的周密策划下，连夜将张成的尸体从晋中市昔阳县秘密运往阳泉市平定县，藏匿在平定县人民医院太平间。出事后，张成的老乡当即要借手机给张成家里打电话，被小煤窑老板制止。四天后，死者张成的儿子张富云、侄子张琳、张宏才从一个同村老乡的电话中得知了父亲遇难的消息。
4月6日凌晨，当死者家属从甘肃老家匆匆忙忙赶到山西昔阳后，矿主有意把他们安排在距事发地上百里的阳泉火车站附近的小旅馆，老板赵亮不顾家属失去亲人的悲痛要求立即私了，被死者家属拒绝。在家属的强烈要求下，矿主才把家属带到平定县人民医院太平间，家属这才见到了死者的遗体。
从太平间出来，赵亮又要求与家属以三万元私了此事。赵亮讲：“在我们这里，小煤窑经常出事，死一个人就是两三万，去年贵州一个工人在我们村小窑上出了事，只赔了二万六，给你们三万己经够多了。”
矿难死者张成的家属坚决不同意私了，小煤窑主赵亮扬言：“不同意拉倒，想上哪儿去告都行。”
告了一圈后又回到原地
为了讨回公道，死者16岁的儿子张富云，在两个哥哥张琳、张宏的陪护下，从大寨镇政府开始，走遍了昔阳县地矿局、昔阳县国土资源局、昔阳县劳动保障局、昔阳县政府、晋中市安监局、晋中市劳动保障局、晋中市政府，所到之处遭遇的几乎全部是推诿之词。
更令他们气愤的是，当张氏兄弟来到打击私挖滥采主管部门昔阳县国土资源局时，该局办公室主任称领导全部不在。当他们打听到是局纪检组长王瑞波分管矿产稽查工作时，便走进了纪检组长王瑞波开着门的办公室，桌上喝水杯还烫手，而楼上楼下找遍了，竟没能找到纪检组长王瑞波，无奈之下，张氏兄弟只好把举报材料放在王瑞波的办公桌上。当张氏兄弟走出昔阳县国土资源局不到一小时，大哥张琳的手机里便传来了东沟村主任——小煤窑主赵亮亲弟弟赵立青的恐吓电话，而这个手机号，他们没给过昔阳县的任何人，只是写在了举报材料上。
他们认为，劳动保障部门执行的是《劳动法》，理应为劳动者当家作主，张成在赵亮的非法煤矿干活，与矿主赵亮存在事实劳动关系。查处非法用工正是劳动保障部门的职责，由此引发的劳动争议和伤亡事故理应由劳动保障部门仲裁和查处。无奈之下，张氏兄弟走进了山西省劳动和社会保障厅，山西省劳动和社会保障厅将接访函转至晋中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晋中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又将接访函转至昔阳县劳动和社会保障局，昔阳县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又将此函转至大寨镇政府，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原地。
村主任说赔三万是规矩
到省上绕了一大圈后，矿难家属张氏兄弟在大寨镇政府的“协调”下，不得不回到由东沟村干部指定的一家小旅馆。4月13日，张氏兄弟在位于昔阳县城边的小旅馆等了大半天之后，小煤窑主的弟弟——东沟村村委会主任赵立青开车拉着窑主赵亮，和两个帮赵亮说事的人一起来到了这家小旅馆。
赵立青：“怎么着小伙子？我给你打电话你不听，你还告到省里，你就是告到中央，告到胡总书记那里也没用，到头来还得我处理。这是非法用工，懂吗！”
矿难死者张成的侄子张琳：“正是因为存在非法用工导致死亡事故，我们才找政府和劳动部门。”
赵立青：“在村里我们就是政府。”
张琳：“山西省有规定，煤矿死一个人赔二十万。”
赵立青：“是有这规定，那是指有证大矿，你的人在参与私挖滥采，私挖滥采是犯法懂吗？如果不是出了事故还得处理你。不用谈，就三万，最多三万，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不能因为你坏了规矩。”
张琳：“不行，我们不和你私了，国家有规定。”
赵亮：“就三万，这还是看领导的面子，去年那个事只给了二万六，就三万，不要拉倒，大不了我出去躲几天。”
赵立青：“听到没有，按规矩办，就三万，不行你再去告，去省里，去中央，要是他们有一天失踪了，你可别再来找我，连三万也拿不上。就这样，你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说完这番话，赵立青几个人开车走了。
己经上下跑了一个星期的张氏兄弟又一次来到了平定县人民医院太平间，他们看着躺在冰柜中的父亲放声大哭起来。此时已是4月13日的黄昏时分，天空下起了小雨，从太平间出来，兄弟三人在蒙蒙细雨中冻得瑟瑟发抖。十天过去了，来时带的盘缠已快花完了，接下来往哪儿走，怎么走？
雪上加霜 律师无故毁约
几天后，经人指点，张氏兄弟在太原聘请了一位律师，准备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他们深信，山西省打击私挖滥采的法规是健全的，只要加大申诉、举报的力度，被小煤窑吞噬了生命的父亲一定能得到合理说法，强迫父亲下井干活的小煤矿主一定能受到法律的制裁。然而事实再一次证实他们是弱者，个别腐败官员和无职业道德的法律工作者只认金钱。
他们找的律师姓谭，双方很快达成风险代理口头协议。谭律师让张氏三兄弟签了风险代理协议后，便夸下海口：一周之内一定拿下此案。这让己经走投无路的张氏三兄弟心里得到莫大的安慰。然而，就在矿难受害者家属帮助该律师转送给小煤窑主一份律师函和两张名片的一周后，这位谭律师突然撕毁协议。哥仨靠蹲车站吃方便面在太原整整苦熬了一周，等到的竟是这样一句话：“他们赔多少算多少，最后再说吧。”
矿难者家属为讨公道一路下跪
昔阳县政府再次将家属推至大寨镇
4月12日，张氏兄弟鼓起勇气第二次走进山西省政府信访局。省政府信访局将他们的来访情况以“访转字（2007）1056号信函”批转至昔阳县政府。
4月23日，也就是甘肃矿工张成在昔阳县大寨镇遇难20天后，记者隐蔽身份,跟随拿着山西省政府信访局转送函的张氏兄弟,走进了昔阳县政府大楼。县政府办的一名负责人己经见过张氏兄弟多次，他给大寨镇政府打电话后对张氏兄弟说：“你们去大寨镇吧。”
张琳：“我们己经去过了，他们往村里推，村里推给了矿老板，老板非要私了，只赔三万，我们要求由政府处理。”
县政府办负责人：“你们去吧，我们己经打电话了，这一次肯定不会再推你们了。”
大寨镇人大主席主持私了谈判
无奈之下，张氏三兄弟再次来到大寨镇政府。这次，张氏三兄弟和记者被安排见到了镇人大的王怀明主席。王主席告诉他们：“镇里不是执法部门，没有权利查处，只能帮助你们和窑主协调。”说着门外走进了己经等候多时，自称是矿主赵亮朋友的两位中年人和特意开车赶来的赵亮的弟弟、东沟村村委会主任赵立青，赵亮没有出现。
赵立青：“年轻人，怎么样？咱们又见面了。这一次听说你告到省政府了，早告诉过你，就是告到中央，也是我处理，你不是找律师了？结果怎么样？”
王主席：“你们（互相）认识？这是东沟村的书记，他代表他们村的村民，你们谈谈吧。”
张琳：“我们不同意私了。”
赵立青：“不同意？看见没有？窑主己经跑了，怎么办？”
王主席：“你们这是私挖滥采，是非法用工，说白了你们的人也在犯法，出事了，人没了，政府就不追究了，这事只能你们私下了结。”
赵立青和两个小煤窑老板委托人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由大寨镇人大主席主持的私了谈判不了了之。
死者家属始终不明白，山西省政府文件规定非常明确，对县乡村查处私挖滥采不力要实行责任追究，要鼓励和奖励举报人，现在为何发生了人命事故，举报和申诉，要求政府依法处理却这样难？
国土局副局长面对下跪家属拂袖而去
从大寨镇返回昔阳县城，悲愤交加的矿难家属被逼上了绝境，他们的心态由上访、告状转变成了哀求，他们计划采用最原始的方法，给主管部门领导下跪，唤醒良知，乞求领导看在死者和两个未成年孩子的份上，依法处理此事，好让死者早日回到千里之外的甘肃老家入土为安。还在小学读五年级的死者儿子张富云原本只请了一周假，到4月23日已经过去了22天，由于妈妈失踪，年龄更小的弟弟还需要这个上小学五年级的哥哥照顾……
张氏三兄弟第五次来到了昔阳县国土资源局。
在局办公室他们又一次遭到了办公室工作人员的推辞。
局办公室主任：“我们局长调走了，其他领导都下乡了，早就告诉过你们，这事不归我们管。”
死者侄子张宏：“我们已经来过五次了，也找过安监局了，他们说就归你们管，让我们见见领导吧，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已经来二十多天了，带的钱花完了，连饭也吃不起了……”
局办公室主任：“告诉你了领导全不在。”
此时一个穿西服的中年人从副局长办公室出来正要下楼，被张氏三兄弟跪在楼梯口拦住去路。
这位姓赵的副局长生气地大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不分管这项工作。”
张琳：“我们来好几趟了，帮我们联系联系吧。”
这时，这位副局长边喊办公室的人打电话，边甩掉跪在地上拦住去路的张氏兄弟拂袖而去。
劳动局长说“这事不归我管”
从昔阳县国土资源局出来，张氏兄弟又来到了昔阳县劳动和社会保障局，从二楼到四楼上下跑了十来趟，办公室没人告诉局长办公室的门牌是几号，无奈之下，弟兄三人齐刷刷跪在了劳动局办公室。此时，一直未曾露面的韩局长走进门来。
韩局长：“你们这是胡闹，谁告诉你小煤窑死了人归我们管？我们只管煤窑有没有矿证，快出去。”
张琳：“局长，我来好几趟了，还从省劳动厅给你们开过信，我们来了二十多天了，实在是没办法了，帮帮我们吧。”
韩局长：“不是我们不帮你，是这事不归我管。”
张琳：“人命关天，我们都找过了，总该有人管吧。”
此话惹怒了韩局长：“这事不归我管，你们爱上哪上哪。”
之后张氏三兄弟被这位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局长轰出了办公室。
“明知是黑窑还钻，死了不会有人管”
张氏三兄弟绝望地离开了昔阳县，抱着一线希望的他们又一次来到了晋中市安监局，询问上次他们递交的申诉、投诉材料查得怎么样。安监局办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员称材料交给了一位姓白的主任，现在白主任出差了，不知道转哪了。
张琳：“我们查过资料了，煤矿死了人就是你们安监局管。”
科长：“你说什么？谁告诉你们归我们管？我们管的是有没有证矿，明知道是黑窑还往里钻，死了人不会有人管。”
事发两个月后遇难者遗体失踪
矿难事发两个月后的6月10日，遇难矿工张成的家属一行五人第四次从甘肃来到山西省昔阳县大寨镇，找到东沟村村委会主任赵立青，协商解决此事，希望尽早让亡者入土为安。他们得到的答复是：“你们不是到处告状吗？告吧，什么时候告不动了再来找我。”
家属无奈地来到平定县人民医院，想再在亡者面前烧张纸，放声哭两声。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遇难矿工张成的尸体不见了。负责太平间管理的殡仪工告诉家属，这个尸体是小煤窑上出的事，医院领导知道后就不让放了。后来就来了一辆车拉走了，具体拉到什么地方了他也不清楚。
而据知情人讲，东沟村的小煤窑除了赵亮开的以外，其它小窑早就开了。
记者手记
采访中，在矿难家属的带领下，记者来到了因农业学大寨而闻名的虎头山的山那一面，来到了溪河水库边，这里就是甘肃民工张成被小煤窑吞噬生命的东沟村，站在东沟村的土梁上，往上看是矗立在大寨村虎头山上的纪念碑，往下看是一个个出事后被捂上口的小煤窑。据矿工们讲，这里原来有十多个小煤窑，全部打在了昔阳县的水利命脉工程溪河水库库底，不仅随时威胁矿工的安全，还威胁水库的安全。让人不能理解的是，出事的赵亮经营的小煤窑周围还有四个黑口子，在通过地下电缆使用村里属于国家电网的动力电源。这在山西和其他省份的私挖滥采中是很难查到的。
依法打击私挖滥采，严厉打击盗窃国家资源，破坏国家经济秩序的违法犯罪分子是有关部门的职责，何需举报人下跪？面对矿难家属从举报到下跪，我们那些置之不理的公仆们是不是该深刻反思呢？
|
《变形金刚2》送票！ 张元首透露戒毒生活 王岳伦爆李湘胎教 令人惊叹太空步下楼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