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没有想过”
■零接触
李毅(化名),19岁,嗑药 5年。
他这样描述自己的生活:白天在网吧或台球室看场子,夜晚出入各种高级的娱乐场所;白天无精打采睡不醒,夜晚高度亢奋睡不着;白天四处找钱,晚上大把花钱。“这就是我的生活,我是一只夜猫,不管明天怎么样,今天反正要找快活。”
见到李毅的时候,他正在汉口二七路的一家网吧看场子。穿着T恤、短裤,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睡眼惺忪地游走在各个机位之间,在网吧当网管的他,显得很憔悴。“别以为我没睡醒,昨晚刚嗨过,没精神。”李毅叼上一根烟,露出和他年龄不符的厌世神情。
家庭巨变
李毅的童年是幸福的,父母恩爱,家庭富有。做运输生意的爸爸,因为长期赌博,家里的家财都输光了,房子也卖了,母亲离开了家,14岁李毅,学费都由亲戚凑钱,他开始变得消极。后来他开始逃课,整天泡在台球室、游戏机室,成绩一落千丈。“老师总让我在教室外罚站,奶奶常去学校求情。我开始恨学校,开始过流浪的生活。”李毅回忆道。
第一次吸粉
初二的时候李毅第一次吸k粉,那是在汉口黄浦路一家比较有名的酒吧。“第一次吸k粉很上头,觉得难受想吐,没有特别爽的感觉。” 李毅担心会像吸毒一样上瘾,兄弟们都笑话他老土,后来他也不管不顾了。
14—16岁三年中,李毅成了大家眼中的“不良少年”,经常不着家,抽烟,喝酒,嗨药成为常态。他的“兄弟”和他的经历基本相似,或是家庭破裂父母不管,或是成绩差不想学习,或是家里有钱。李毅曾经编谎话在亲友间筹钱,只为了给一个出狱的“兄弟”洗尘。
从海南回到“圈子”
“姑妈为了让我和兄弟们分开,在我16岁的时候就送我去海南一个心理矫正机构。那里没有k粉和摇头丸,教官很有能耐,改掉了我很多坏毛病。”李毅当了班长,评上优秀学员,像换了个人似的,每星期都给家里写信。两年后他又回到武汉,被“兄弟们”带回“圈子”,很好的一份工作也丢了。
“虽然我每天在酒吧里嗨,但可能连坐车回家的钱也没有。”人家请客李毅跟着,要不和兄弟们凑钱也要去玩一下。亲戚们被骗怕了,不再借钱给他,赌博、当打手、当跟班成了他的生财之道。
他告诉记者,自己已经厌倦了,已经不想嗨了,只是不知道如果不嗨,还可以干什么。
对话——
嗨是现在最流行的事情?
长江商报:你在海南的时候表现出痛改前非的样子,怎么现在又陷进去了呢?
李毅:当时在那样的环境中,根本坏不起来。更何况那么多眼睛看着我在,我要好好表现。可是回来后发现,我生活的圈子根本不需要我这么优秀。没有文凭,找不到好工作。在我觉得生活没乐趣的时候,兄弟们来找我玩,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长江商报:你们嗨的时候就不怕警方抓现行吗?
李毅:警方冲场子我遇见过一次,当时也很害怕。
长江商报:你知道自己是一个吸食毒品的人吗?
李毅:嗨可是现在最流行的事情,没有嗨过就等于过时了。有的人甚至从外地坐飞机来武汉嗨,有些初中生都在嗨呢。
长江商报:你年龄也不小了,对以后有什么规划吗?
李毅:还没有想那么多,跟我谈明天和规划,我觉得有点滑稽,先过着再说吧。
这些“嗨”成精神病的年轻人
7月25日中午,武汉精神病院“新型毒品”治疗病区五楼。
长长的走廊内,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和空调机轻微的震动声。透过白色的木门上的条形小玻璃窗,记者看到,那些年轻的病人们正蜗居其中,有的面无表情,自言自语,有的则背对着门,一个人坐在窗口发呆。
“没有病人会看你,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新型毒品”治疗病区主任张尧说:“就我们这个医院,平均一个月都要收治30多例,该有多少年轻人被摧残啊!”
“如果还有人说,吸K粉不会上瘾,我一定要请他到病房来看看。”
“他们生活在恐惧中,时刻感觉被追杀、被威胁。幻听、幻觉折磨着这些年轻人,他们常常整夜无法入睡。”
“每个病人的内心都有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们沉溺其中,痛苦而不能自拔,几乎没有人能够完整描述出这种痛苦。”
——武汉精神病院“新型毒品”治疗病区主任张尧
长期吸K粉,小便不能自控
中午时分的病区异常安静,24岁的林杰(化名)在医生监督下吃完药,安静地躺了下来。就在半小时前,他暴跳着要冲出病房。
林杰从15岁开始接触毒品,上周二,因为在迪吧里“打K”(吸食K粉)过量,导致精神病发作,现在一个人住在病区3号病室。由于长期吸食K粉,林杰有严重的鼻炎,去年,又被查出严重的膀胱炎,泌尿系统的严重感染,使得林杰小便不能自控,每两三分钟就要小便。
“现在儿子一天要解几十次小便,有时候上厕所来不及,只好用盆子接。”林杰的妈妈彭女士说,开始以为儿子只是膀胱炎,治疗了很长时间都不见好转。后来才知道,膀胱炎是因为吸毒引起的,不戒毒根本无法治好膀胱炎。
前不久,林杰的病情出现变化,开始出现幻听,而且性情变得格外暴燥,经常几天几夜不睡觉,家里的家具、电器几乎都被他砸光了,还不停地说有人要害他,没办法他的父母只好将他捆着送到精神病院。
由于多种疾病缠身,一米七的林杰,体重只有70来斤,又瘦又黑,看起来像个四十多岁的人。
痛苦的家长:
“刚进医院,医护人员还以为我们是夫妻。”母亲尴尬地说。住院后,彭女士一直陪着儿子,每天打营养针,注射抗炎症、镇静药,而孩子的父亲则每天开车到医院送饭。
“现在孩子每天都在幻觉,晚上睡觉时会自言自语,总是怀疑我们会与别人合谋害他”,隔着铁栅栏,这位憔悴的母亲小声地接受本报记者的采访,不时还回头盯着儿子的病房,生怕儿子听见。
“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再怎样也要治好他。”彭女士说。
结婚当晚,他疯了
5月24日,本是新洲人佟为民(化名)结婚的日子,但当天晚上,他却因为吸食麻果过量而被送到了武汉精神病院。
“结婚前两天,佟为民在家宴客时就和一帮朋友吸多了麻果,当晚便开始发作,把请柬都从窗户丢了,说女朋友和司机勾在一起欲加害于他。”佟为民的母亲介绍说。
佟为民今年26岁,是家中独子,有过十多年的吸毒史,24日晚上,佟在酒店请客时,精神病再次发作,婚礼后在酒店用刀刺伤了服务员后,被家人送到了武汉精神病医院。
“佟为民精神病发病史,也没有家族遗传史,致病的主要原因是吸食兴奋剂过量。” 接诊医生说。据介绍,佟为民不断产生幻听,幻觉,绝食,威胁自杀,拒绝吃药,甚至声称父母、表哥、医生联合起来要害他。护士长焦淑芬说,病区的保安24小时看护他,负责的保安陈师傅脸都被打肿了。
痛苦的家长:
“看着儿子被捆起来打针,真的很心疼。”佟为民的母亲说,儿子身边有一帮朋友,大部分都在吸毒,她总是随身带着这些人的电话,只要佟为民一出去,她就挨个给他的朋友打电话,求别人不要给他毒品。
儿子毒瘾发作,她就整夜守在儿子身边,一边守着一边落泪。
24岁女孩六进戒毒所
7月24日,记者在武汉武东医院戒毒所办公室见到了菲儿的妈妈,四五十岁的她头发有些白,面对六次进戒毒所的女儿,她并没有过多的责备,更多强调女儿交友不慎。
1983年出生的菲儿(化名),家庭经济环境较好,父亲在上海做生意,母亲是家庭主妇。18岁那年,一个朋友告诉她,注射杜冷丁很舒服、很清凉。涉世不深的菲儿,经不住朋友的鼓动也注射起杜冷丁,一两个月后,发现如果不注射就会很难受,戒断症状很强烈,就想到用海洛因代替,前后吸食了两年左右。
菲儿原先在一家外企上班,每月收入6000多元,陷入毒品后,她每天去上班都要带上足量的海洛因,毒瘾来了就偷偷注射,有时一天要注射2克,每克价格在450元到500元之间,一个月薪水,几天就花光了。
后来听说“溜冰”、打K粉可以戒海洛因,她又吸起了新型毒品,随着吸食毒品量越来越大,女儿开始不停地向家里要钱,也没有什么心思工作,后来干脆辞掉了工作。”菲儿的母亲邱女士说,先后四年时间,女儿吸毒就花去了30多万元。
邱女士是看到女儿胳膊上的针眼发现她吸毒的,因为长期吸毒,女儿的嘴角和身上的皮肤都溃烂了。
痛苦的家长:
“看到女儿这样子,当时连死的心都有了。”为了让女儿离开那帮毒友,有一个新的开始,邱女士特意带她到陌生的南京生活了一年,在这段时间,女儿没有复吸,但是心理上对毒品还是有强烈的依赖。后来想方设法地在网上联系到了以前的那帮朋友,又走上了复吸的老路。
“在与毒品的斗争中女儿度过了18到24岁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但是这段人生却是一片黑暗,女儿没有谈恋爱,没有结婚,也没有工作,当父母的也为她心力交瘁。”母亲的眼中泪花闪动。
毒品让菲儿的性格大变,为一点小事就发脾气,如果不吸就会冲母亲大吼大叫,甚至以死相逼。每到这个时候,她母亲就选择妥协,她说:“依了她还有一条命,不然连唯一的女儿也没了。”
■“六角亭”数据
病人年龄多集中在19—35岁
武汉精神病院“新型毒品”治疗病区主任张尧介绍,从去年开始,因吸食K粉、麻果等新型毒品导致精神障碍的患者越来越多,今年4月开始,医院门诊部开设了成瘾门诊,又在住院区开设“新型毒品”治疗病区。至今已接治100多例病人,年龄集中在19—35岁之间。
“几乎每晚都有人被送来急诊”
“几乎每晚都有人被送来急诊,整个住院部五楼一层楼都是‘新型毒品’治疗病房。”张尧说,仅7月份就收治30多例。
据介绍,目前住院病人有15例,其中男性病人12例,女性3例,单独吸食“麻果”9人(最大用量40粒/日),混合滥用(麻果、摇头丸、K粉、海洛因)6人。
很多病人没送来
更多的家长因为避讳“六角亭”这个名字,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把孩子送到医院来,张主任说,他平均每天要接到十几个咨询电话。一位姓沈的家长说,一般人不愿意把发病的孩子送进来,一来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二来怕孩子受刺激,家人只好忍着,实在不行就把孩子捆在家里。“大家都不愿接受孩子患上精神病这个事实。”
大部分病人有暴力或自残倾向
张尧说,“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吸食新型毒品不仅成瘾,而且直接损伤大脑神经细胞,可导致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作为医院新型毒品成瘾行为研究课题组的负责人,张尧一直对病人进行跟踪调查:
五六月份住院病人的精神症状:言语性幻听5例;被害妄想12例;被跟踪感10例;被监控感7例;夸大妄想1例;自语、胡语、自笑10例;情绪不稳、冲动、毁物9例;伤人、自伤2例;消极言语、行为5例;纵火1例。
大部分病人都有暴力或自残倾向。据张尧介绍,病区医护人员加上保安有十几个人,几乎人人都被病人打过。保安队队长葛毅说,病区成立刚刚3个多月,就有4名保安被打伤踢伤。“没办法,他们是精神病人,挨了也是白挨,只能自己多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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