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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化风(报告文学)(图)

这是一片古风犹存、生生不息的黄土原野。

  《诗经》“国风”之“豳风”中,有“七月流火”、“我徂东山”的诗句,所描绘的豳地农民生活的情景是多么美好。“大雅”之“公刘”篇中,先周由邰迁豳,笃行于安居乐业,地处南豳的淳化,豳风浓郁。风,是一种风俗、风尚、风情、风气,也是民风、世风。

  淳化最初设县云阳,在秦驰道始发地林光宫即汉甘泉宫。今遗存有双乳似的大土丘,旷野中空留石兽石鼓。北宋太宗淳化三年,即公元992年,在梨园镇设淳化县。
民间的说法是宋太宗微服私访到了这个地方,扮成路人向村妇讨碗水喝,喝了水又央求吃面,端来了汤面却说想吃干面,村妇又做了干面给吃,临走又让揣上馍。皇上感叹于此地民风淳厚,可教化于天下人心,遂将淳化年号赐予。

  阳春三月,我来陕西淳化采风,涉猎的多是维护社会治安的人和事。在缤纷的苹果花、油菜花与绿色麦田相间的原野上,在村落农舍,从一张张淳朴、祥和的脸上,我似乎听到了先民的歌唱和时代的心声。远近闻名的淳化县公安局,近年来倡导的“深入基层、深入群众、深入人心”活动落地生根,开花结果,已经成为一个榜样,一面旗帜。

  基层、群众与人心

  与我促膝交谈的刘鹏,文质彬彬,睿智而干练。他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毕业于省警校,在泾阳县刑警队当过技术员,后任副局长兼交警队长,1999年调来淳化县公安局先是政委后当局长。家还在泾阳,节假日两头跑。他的肯学习、善于钻研新问题,在班子中是被公认的。除一班人集体研究工作外,他经常与熟悉情况、有新点子的同事和下属交谈,越来越意识到有两大问题影响着县公安工作的科学发展。

  淳化是老区县,1927年王炳南就在这里建立了党组织,刘志丹、习仲勋曾在这里建立根据地,邓小平曾在这里驻防陕甘宁边区的南大门。爷台山反击战,得到毛泽东的高度评价。这里民风淳朴,有优良的传统,但自然条件差,城市化进程缓慢。在民警队伍中,尽管20多年无违纪案件,但工作满足现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另一个问题是公安业务的创新。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由于利益关系的驱动,各类矛盾纠纷引起的打架斗殴案增多,耗费警力和时间,又很难让群众满意。刑事发案率高、破案率低,派出所基层基础工作亟待强化。

  刘鹏与一班人经过认真梳理,决定下功夫先解决自身问题,在全局实行了干部聘任和民警双向选择。人事制度改革,优化了队伍,整合了资源,接下来的问题关键在于干警治安理念的转变和强有力的措施。

  马家与润镇辖区人口与警力配置相同,工作效果却像是隔了一条深沟。7个派出所,刑事发案率有的高达30起之多,有的仅有四到五起,破案率有的达到90%以上,有的还不到20%。这样的不平衡状况是怎么形成的呢?刘鹏在下基层调研时发现,有的派出所电话不断,民警经常下去,群众上门来找的也络绎不绝,治安情况反而良好。而在有的所里,也不见有群众来找,民警守在机关,显得很清闲,却偏偏问题多。马家与润镇的区别也正是如此,剖析这一优一差的例子,自然成了淳化创新公安工作的切入点和突破口。归结到一点,民警与群众关系的疏远,群众对民警信任度的降低,公安机关与群众在管理社会治安格局中“两张皮”,是一些辖区治安环境恶化的根本原因。前些年,民警的群众观念淡化了,加之一些非警务活动,如催款要粮甚至“拉牛背包袱”,伤害了一些群众的感情。如何下沉警力,前移阵地,民警与群众以心换心,这才是创新公安基层工作的关键所在。

  经过一番周密部署,淳化县公安局新的工作思路从2003年伊始步入实施,“深入基层、深入群众、深入人心”的口号就这样叫响了。

  好似原野上第一枚绿色的芽眼,在略带寒意的煦风中绽放,梨花、苹果花、油菜花一样绚丽多姿,弥漫开来。

  借我一双眼

  淳化县公安局的“三深入”活动,要解决的一个核心问题,就是增强警民之间的信任度和亲和力,变被动应付为主动防控。

  局长刘鹏说,公安基层工作的重点是群众资源,群众是否相信我们。“上世纪80年代,我骑车子下乡办案,在群众家吃饭掏两毛钱、4两粮票。现在一些公安人员下乡去的是干部家、有钱人家,接触一般平民老百姓少了。群众路线出了问题,是搞不好治安的。”

  一天中午,方里镇华子山村杨来有去邻居徐正财家借架子车,发现徐老汉脚手被捆绑,身上和炕上有大量血迹,窑里被翻箱倒柜。县局办案人员经勘查和尸体检验,确定这是一起抢劫杀人案。死者徐正财,承担着在监狱劳改的哥哥的果园和侄子上大学的费用,真是绳在细处断。

  办案人员以爷台山为中心,北到耀县、南至嵯峨山、东到三原,西到旬邑,展开全方位摸调。从华子山村一名群众反映的穿西服打领带的可疑人,到三里村群众说的一个自称护林员的“毛胡子”,从前年4月一位老婆婆被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人强奸,到一个村民说他两次被“毛胡子”抢了几十块钱还用刀伤了他的线索,终于查到去年在某村干零工的“毛胡子”系三原新兴人,名叫李德全。侦查员们多番周折,“毛胡子”终于被戴上了手铐。

  历时70天,办案人员跑遍了4县33乡600余个村庄,总行程8000余里,案件终于成功告破。具体主管此案的姚景民大队长一语中的:“借了群众一双眼”。

  前年腊月二十六早晨,副局长吴安宁的手机响了,县煤矿二号井丁峰报告说:“雷管库被盗了!”吴安宁急了,和局长刘鹏、政委葛耀明、副局长韩世荣迅速赶往案发地。吴安宁一个人向附近一户人家走去,“三深入”入户访问时他曾去过老人家里。大妈说,“昨个老李的碎娃到这边来转过”。吴安宁也去过老李家,知道他的小儿子李德兴在泾阳石场炸石头。

  还躺在被窝里的李德兴很快被控制,刑警在屋里发现了粘有砖粉的撬杠,枕头上也有砖粉末。前后4个多小时,一起重大盗窃爆炸物品案便顺利告破。吴安宁副局长说:“要不是开展"三深入"去入户,我也不会很快得到线索。如果排查煤矿人员,有外县的也有外省的,都回家过年了,这个年有多少人就过不安宁了。”

  2003年夏季的一天晚上,秦庄乡西乐坊村的任兴有老汉,将晒干的3000多斤小麦装袋扎好,放在场畔上。5点钟醒来,咋不见麦子了?几天后,几个村子的村民都反映小麦和油菜也相继被盗。县境内发生粮食被盗案59起,计6万余斤。几个防控小组立即行动。警车开至贤仓村生产路口,发现一辆红色昌河车,昌河车见有警车尾追便加速行驶,至姚家学村口翻到了路旁。巡逻民警从车里拉出了两个嫌犯,车上装着刚偷来的粮食。

  2005年3月8日晚上11点多,兴安岭村朱正满老人听见窑门被人踹开,头部被硬物一击,苏醒后发现那头价值3000多元的母牛被抢走了。

  9日凌晨1时10分,刑警大队长姚景民接到副局长韩世荣指示,立即通知在211国道石桥段巡逻防控的孙文华一起赶往兴安岭村。4时30分,村民吴秋锋主动告诉民警,他在昨天晚上11时回村时碰见一辆白色厢式货车停放在村外,车牌号尾数为“021”。侦查人员立即前往云阳收费站查看监控录像,在西安出租货车市场找到车主,说3个小伙雇车到淳化拉回来了一头牛,牛呢?已被送往一家屠宰场了。晚10时10分,当淳化刑警突然出现在歹徒华春锋面前时,他惊呆了:“你们是神仙,能掐会算?”

  夜半时分,兴安岭村燃起了篝火。10日凌晨两点,母牛物归原主,接过刑警递来的牛,78岁的朱正满老人跪在了地上。

  2004年冬季的一天早晨,马家镇李木庄村村民李某准备喂羊,却发现自家的9只奶山羊一只也没有了。这可是他们一家的命根子,夫妻俩靠着这奶山羊和五亩果园供养着两个大学生,羊丢了,拿什么给孩子交学费生活费啊?村里还有4户人家也丢失了11只奶山羊,说打“110”报警电话。村长说试一下,公安局搞“三深入”哩,兴许会管的。电话那头说:“昨天晚上我局刑侦防控大队截住了一面包车奶山羊,请你们下来认领,一共是20只,没错吧?”

  “神啦,公安局把羊截住了,叫下来领羊哩!”丢羊的人有的大声哭了起来。一个多小时后,县公安局院内鞭炮齐鸣,人们牵着失而复得的奶山羊,拉住民警的手不放。3年来,他们仅在防控中便抓获盗羊贼50余人,破获盗窃奶山羊案件百余起。

  城关镇枣坪村居民赵建成,一家4口转了城镇户口,买了车跑运输。这辆五轮车花了28000元,两万元是借亲戚的。凌晨4点钟,赵建成发现车不见了。“110”接警后20分钟,正在石桥巡逻的大案中队民警赶了上来。

  “喂,王队,润镇所一小时前截住了一辆五轮车,是五征牌,蓝色。”是“110”打的电话。“没错,枣坪丢的就是这辆车!”赵建成和媳妇好像是做了个噩梦,车刚丢就又回来了。

  贫穷与亲情

  大店乡巴村很偏远,赖合宝、王润莲老两口日子过得很清苦。前几年将山地退耕还林,能领到一些补助款,但缺的是户主赖合宝的身份证。老赖是个残废,走不出大山去照相。大娘找出自己的老照片,翻山越岭走了大半天,来到县公安局户政科。大娘说,一家人用谁的照片都一样。民警说,这不行。恰巧刘鹏局长来户政科,问清了原由,不由得有些伤心。他拨通了城关派出所所长张军的手机,要求所里派人去给赖合宝照相,不要让老人再为身份证跑第二回了。

  城关派出所民警高超、姚振毅当即带着相机赶往巴村,3天后又为王大娘送去身份证。不久后的一天,大娘带上自家的核桃、土鸡蛋,一路蹒跚来到县城要见“戴眼镜坨坨”的局长。刘鹏局长接住了老人递过来的核桃,并掏出100元钱塞到大娘手里。执拗不过,大娘只好收下了。

  之后刘鹏局长亲自去了巴村几趟,带去一些生活用品,看望两位老人。最后老赖打开话匣子,讲起自己的往事。他7岁随父亲逃难到淳化以卖柴为生,后投奔共产党游击队,又随韩连长转入地下工作,被国民党识破被捕后打成重伤而终身残疾,组织关系也失散了。刘鹏局长将情况向县委组织部作了反映,在大店乡的一大堆尘封的旧文件中,调查人员找到一份50年代赖合宝党员身份的记录,老赖享受到了每年500元的扶助金。

  城关镇屯庄村人席国华,从小随父母从河南逃荒来到淳化。因家境不好,有点腿疾,做了倒插门女婿。但他爱读书,通过自学当上了代理教师。因生下一子三女,公差也当不成了,栽种的苹果树病歪歪的不挂果子。

  2004年深冬的一天,两个穿警服的人进了木椽支撑的窑洞,摸摸单薄的被褥,一股寒气袭上心头。这时,老席的小女儿爱爱放学回来,说参加作文竞赛得交八块五毛钱,父亲却不作声。那位老民警上前去说,“娃,嫑哭!”从口袋摸出10元钱来俯身塞到了爱爱手中,另一个年轻民警将200元钱递给了老席。两位警察是吴江涛和张军。

  第二天,更多的警察从自家拿来被子毛毯和衣服鞋帽,来到了席家的破窑里。色彩鲜艳的物品,立即使寒酸的土窑增加了光亮和温暖。县公安局干警你100,我50,转眼凑了6000多元,帮助老席乔迁新居。夏天到了,老席把第一车自己的西瓜拉到县城硬要送给派出所民警,被谢绝了,卖完西瓜一算账,还净收入了五六百元。之后民警又去县城北关小学联系免除学杂费,把老席17岁的二女儿插班到四年级就读,后来被评为“优秀少先队员”。二女儿叫快快,她与父亲商量,要知恩图报,将名字改成了“温暖”。

  肖强是县上最偏僻穷困的安子哇人,2003年夏天,作为方圆第一个考上大学的肖强收到录取通知书,却拿不出每年8000多元的学费。村里当时人均年收入不过四五百元,他的父母身有残疾,到哪里为孩子凑学费呢?

  肖强并不抱太大期望,但素昧平生的一封求助信却打动了公安局长。第二天,刘鹏和左树林、姚景民来到了肖强家,先给凑了2000块钱学费。他们得知一位民警的亲戚在咸阳慈善协会,帮忙为肖强每年资助学费4000元,县委领导又送去2000元学费,圆了清贫学子的大学梦。

  柯玉根的民谣

  我和吴安宁副局长在大店乡堡兴村找到柯玉根时,他正在果园里维修庵子。我们边走边聊,穿过了一片片落英缤纷的园林和绿色的麦田,来到了他盖有二层楼的家舍。柯玉根说,我今年56了,说实话,前多年我对民警有偏见,见了警察气就不打一处来。那时他还是个小伙子,派出所怀疑他兄弟俩偷盗,拳打脚踢,没证据却把他关了两个月零四天,弟弟被逼得跳崖摔伤了。他编过一段顺口溜:见了干部赔笑脸,见了群众斜瞪眼,歪着脖子吊着脸,长着一双势利眼。

  2004年春上的一天,张军、张三团和屠露瑜来到村里,路上碰见了柯玉根,问他村里有生活困难的群众吗?柯玉根就拣了一个拾破烂的孤老汉,说引民警去看看。这老人叫徐启华,张军他们踏进破窑里,徐老汉睡在炕上,说他好几天没吃饱饭了。张军随手掏出钱递过去,徐老汉从来没想有人会白给他钱,“10块呀,这么大的钱!”柯玉根站在门口说:“那是50块!”到了大雪天,民警又给徐老汉送来两床被子,春节前又捎来2斤猪肉,村上人说这脏老汉有福,还攀上了一帮子警察亲戚。

  不久,柯玉根因欠基金会的钱,来人强行把他女儿拉走,打伤住了县医院。迫于无奈他还是去找派出所,民警热情接待了他,又一块去医院看他女儿。经调解,柯玉根拿到了给娃看病的520元钱,打人者也受到了治安处罚。从这儿,他逢人就说:“警察是咱老百姓的保护神啊!”

  这几年,兴堡村没发生一起治安案件。柯玉根和几个老汉一块高兴地说,老八路作风又回来啦!柯玉根编了新的顺口溜:民警进村下基层,百姓见了笑脸迎,问寒问暖问安全,管的事情说不完,民警心里装着咱,安居乐业笑开颜。

  蔚然成风

  2007年春天,我走过淳化的乡镇村落。在当年八路军将领留过影的老槐树下,看见了老树蓬勃的新芽。在标志醒目的乡村警务室,听到了民警与村民舒心的交谈。广阔的田园,正在酝酿一个丰收的年景。

  基础不牢,地动山摇。眼前这一方平安,植根于警爱民、民拥警,警民一家亲的土壤之中。据统计,2003年全县各类刑事案件134起,到2006年发案75起,治安案件从531起下降到400起。社会治安满意度高达95.84%。

  《陕西工作交流》曾刊登刘鹏《努力探索公安基础工作新路子》一文。省委领导批示,淳化县公安局加强基层基础工作的作法很好,如果每个县都能这样做,全省社会治安的状况肯定就会有一个新的更大的改观。随后,省委省政府办公厅批转了省公安厅党委的调查报告,省公安厅决定在全省公安机关开展“三深入”活动,推广淳化经验。公安部副部长孟宏伟一行专程到淳化进行调研,对“三深入”活动给予高度评价。

  2006年,淳化县公安局被授予陕西省优秀公安局的光荣称号,集体记二等功。

  淳化风,从古南豳 “国风”的音韵中而来,从老区的红色旋律中而来,在新世纪充满希望的大地上徐徐吹过。

  蔚然成风,必将孕育并奏响一部平安和谐的宏大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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