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剑雄先生的话有点儿没文化

　　直言

　　潮　白

　　在上一周的“岭南大讲坛”上，复旦大学教授葛剑雄先生语出惊人，认为刚刚成为世界遗产的广东开平碉楼，造得“不中不洋不伦不类”，所以如此，是因为开平早期的华侨“大多数人是没有什么文化”；“如果这里出去的人都是秀才、举人”，开平大地上留下的可能是另一番景观了。度葛先生的语意，至少建筑式样应该或中或西，泾渭分明吧。

　　此论尽管白纸黑字第二天面世了，初初也以为是记者的断章取义；直到看了前天《南方都市报》刊载的报告全文，乃知不虚。这就要轮到我们惊讶一下了：葛先生如此武断，不嫌轻率吗？果然，昨日本报即有专业人士的回应，开平碉楼文化研究所所长谭金花认为葛先生“根本不懂得碉楼背后的文化和历史”。谭所长还具体给出了实例：“升峰楼”的主人拿的是美国大学的正规文凭，楼本身也是由法国建筑师设计的，这两位有没有文化呢？其实，即便没有谭所长举出的实例，开平华侨们果真就是连小学都没念过，碉楼沦落到了“说得好听”的时候方算得上“中西合璧”吗？恰恰相反，我想，如果开平走出去了那么多的华侨，回乡竖起来的仍然是标准的岭南建筑，那才是值得奇怪一下的，至少说明文化保守乃至文化封闭已经到了何种程度！苟如此，广东“四地”中的“近代革命策源地”说，一定无从谈起。

　　葛先生在公众论坛上讲出这样的话，倒真是欠缺一点儿文化。所以这样说，在于“从事文化史”研究的葛先生，完全忽略了人类学里还有“文化濡化”和“文化涵化”这两个概念。按照专业人士的研究，文化涵化是文化变迁的一个主要内容，是指不同民族(或族群)相互接触引起原有文化的变迁，这种变迁通常是双向的。我们看到，开平碉楼群足以成为印证“文化涵化”的经典范例。这就是体现其文化价值的地方。它们的主人可能没有文化，但他们留下的物质遗产却正是典型的文化见证。退一步也不难设想，世界遗产何以青睐“不中不洋不伦不类”的货色，难道是像我们的诸多评比一样，搞平衡，或者拉去凑数的吗？葛先生不知道是不是世遗的评委，可能不是，是的话，广东的首个世遗恐怕难以能够问世。葛先生研究的方向是历史地理，“到过百余处世界文化或自然遗产”，是见过世面的人，开平碉楼可能他最看不上眼；这其实一点儿也不要紧，好多世遗项目在我们眼里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国家的××，算啥呀，人同此心。但是学者尤其是著名学者讲话跟我们寻常百姓不同，他们身上还应该同时体现出一定的社会责任，图一时畅快恐怕不行。

　　严嵩的儿子严世蕃当年索贿是出了名的，他向人吹牛皮——也确实干过，说“天子儿尚行金我，谁敢不行金者？”所以接他爸爸担任首辅的徐阶讲过：“世蕃真天大胆也。”如今一些学者说话，渐渐地也有了“天大胆也”的味道，观点不惊人？死不休。《出师表》如何传达“愚忠”，该从中学教材里撤出去；司马相如怎么骗财骗色、涉嫌“包二奶”，都被他们阐发出了“新意”。只是这些“新意”令我们颇想掀开他们的“皮袍”，不像鲁迅先生要“榨”，而是“瞧”，瞧瞧里面究竟藏着些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