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也是一名“带头大哥”

　　警方端掉“北边”揭露的两个抢夺团伙，抓获10名嫌犯并透露

　　“北边”也是一名“带头大哥”

　　“北边”忏悔引发的新闻

　　编者按：

　　“北边”向北。他在本报社倾吐完心声并带记者前往团伙据点查看后，似乎完成了精神上的净化，一路向北，重返家乡。

　　根据他提供并经本报提供给公安部门线索和信息，便衣警察采取了行动，抓捕了以粤溪村为据点的两个抢夺团伙，共10人。

　　其中“北边”提到的“小西北”，一被讯问就表示，“原来我打死都不承认，也不说真名。这一次我说真名了，心甘情愿接受处罚。”说完这句话，他松了一口气。他已厌倦了抢夺生涯，希望被关几年后，能最后脱离这个“抢夺江湖”，回到老家。

　　某种意义上，他和“北边”殊途同归。

　　警方行动

　　专案组“精准打击”

　　两团伙10人被抓

　　抓捕的大网撒开了。早上，正当“北边”指认的团伙大哥——“华哥”给大家发零钱之际，专案组民警闪电出击，当即抓获华哥一伙4人和另一团伙“小江西”手下5人，而“小江西”目前也正被警方全力缉拿。而此前一名叫“小西北”的团伙分子已在一公交车上抢项链时被跟踪的便衣当场抓获，警方共在行动中抓捕了十名犯罪嫌疑人。

　　对于自己在中心公园被抓获，身为带头大哥的张永华并没有想到。但他拒不承认，摆出一副无辜样。即使被抓住了，由于自己长期居于幕后，以为警方拿不到太多把柄。

　　事实的情况是：“华哥”是那天那一伙的“带头大哥”，被便衣民警抓获后他自称叫“曾德基”。后经警方调查得知其名叫张永华，人称“华哥”，广东乐昌人。他主要负责给众位小弟派工，小弟们抢到东西后，交给他处理；他的第二项任务是给众小弟派零钱，每人每天30块，花名“华哥”，1976年出生。

　　“华哥”手下被抓获的包括团伙第2号人物，也就是“北边”交代的情况中提到的“大儿子”，他是安徽人，叫臧勇，1987年出生。另外，两个是小弟，负责动手抢，其中一个叫罗小辉，贵州人，1991年出生；一个叫袁贵明，贵州人，1984年出生。

　　而当时在海防街被便衣摁住的5个人，全是一个外号叫“小江西”的带头大哥手下，其中贵州人曾令龙和四川达县人孙琼同为带队的。前者1991年生，后者1988年出生，年龄都很小。此外，还有三人负责动手抢夺的，分别是唐诚、赵海亮和柳钢。

　　据警方从“小西北”处获悉：“北边”提到的“小江西”、“华哥”、“大儿子”这些人，全部包括在内，证实了“"北边"所说非虚”。据警方调查，“北边”也是一名带头大哥，只是现在洗手不干了。

　　“白色短袖衫，平头”、“白色衫，小肚腩”……曾写在广州便衣大队指挥室的战术板上的目标一一落网。指挥抓捕的广州便衣支队五大队副队长邓瑜斌表示：粤溪大街有大量进进出出的人流，他们必须仔细摸查，进行精确打击才能确切抓获“北边”所认定的团伙，“庆幸的是，我们完全做到了这一点”。他说。

　　本报记者　刘中元　陶国睿

　　新闻纵深

　　“北边”背后的“抢夺江湖”

　　暗夜里，“小西北”等人被警方带走审问。随着讯问的展开，一个“抢夺江湖”逐渐清晰起来。

　　根据几个“小弟”的交待，我们可以勾勒出“抢夺江湖”的脉络：“带人的”如何捞人，大哥如何构建利益链条并“圈”住小弟，小弟如何接受“业务指导”，成员间如何分工协作……

　　“带头大哥”

　　用利益和暴力“圈”住小弟

　　对于“华哥”来说，如何用好这班小弟来抢夺，是他这个“大哥”一直费心思考的问题。

　　这对于一个没有系统学习过行政管理之类学科门类的人来讲，在“江湖”上学习是他很好的速成方式。

　　在粤溪大街上，“华哥”小心而谨慎地建构起自己的利益链条：首先成为“带头大哥”，以幕后推手的方式，指挥、遥控小弟们一次次在公交车上的冒险行动；小弟们搞了东西回来后，他精心选择了和另外几人构成紧密链条，包括在粤溪大街开麻将馆的王建龙的侄子等几人，包括此次在警方行动中同样被擒获的“大儿子”臧勇，一起将赃物出手，江湖术语叫做“出货”，出货地点选在粤溪村的该间麻将馆里，出货对象则是杨森(音)的老婆。

　　为了掌控好上公交车抢夺的团伙，他选择了一位带队人，一人动手，另外两人协同带队人掩护，不用说，动手抢的那个，自然是级别最低、资历最浅的那个。而当动手抢的人领会到带队人“示意动手”的信号并同时动手之时，带队人和其他两人堵住前后车门，让动手抢的人安然逃脱。

　　为了应付事主的追赶，“小西北”等还被交代：必要时要把东西扔掉，有时甚至要吞掉金项链。但“小西北”一般选择扔掉抢来的赃物，等到事情过后，和“华哥”一起过来找回来。当然也有找不到的时候，那种情况下，“华哥”也不会有什么处罚措施，而是和他一道回去。

　　在给众位小弟的报酬上，他给小弟们牢固建立起“该花就花”的信条：“一天两百，多爽！”他经常对自己的小弟说，“小西北”就是这样树立起自己信条的。

　　经如此这般折腾，他的队伍也越来越好过，连介绍“小西北”入伙的河南佬，这时已经被收编到华哥门下，在水荫路一带的救助站和火车站一带招小弟，招到后再打电话找人，两百块一个。

　　但日子长了，队伍未必好带。有人会厌烦这种担惊受怕、没有出路的“活”。“小西北”在被人追着打时又惊又怕，他想到了要回家，但不敢，他曾经目睹自己逃离的同伙是如何被“华哥”他们修理的。那个同伴跟着“华哥”干了两三年后来想退出，私自去坐公交车，就给“华哥”的人“揪”了下来，一通暴打，几乎被废。即使干活跑也跑不掉，有人会跟踪，直到你无法在这个城市待下去。

　　事实上，“华哥”的“管理方法”也直接考验小西北们的内心，因为广州这几年打击严了，戴项链的人也少了，每个车站都可能有便衣或者保安什么的，“在广州活越来越不好干”。

　　在这样的压力驱使下，“华哥”带着小弟们经常去珠三角周边城市，足迹远涉佛山、鹤山一带，“去外地抢了就抢了，但有的时候钱不够，就不去外地，就在广州，很多次都被抓了”。小西北表示，“我也有时不想干了”。

　　“跟班小弟”

　　“人在江湖飘”的背后驱动力

　　“小西北”回忆，老大教过他，报假名，不承认，警察拿自己没办法。他将这个教导奉为铁的教条。这次因为是自己完全厌倦了，决定告诉警方真名，“我是想回到自己老家”。

　　这和“北边”多少有点殊途同归。但也有人仍然迷恋这个“江湖”。

　　同一天被抓获的另一伙人的一个带队的、“小江西”的手下孙琼面对警官的问讯，一直挺着不说，他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做过一次案，把自己装得像一个刚来广州的人，一副很无辜、不知所措的样子。事实上，据其同伙交代的资料，他是小江西手下的带队人无疑。他可能还在做着“打死也不说、出去图前程”的梦。

　　“华哥，他更是什么也不说”，记者见到他时仍一脸无辜的样子。因为他深知：自己是幕后操控者，缺乏现行证据，他正准备利用规则顽抗。“当然，这样的顽抗只是徒劳，因为别人会把他的情况完全供出来。”负责审讯的警官很有把握的说。

　　邓警官的经验是：事实上，那些抢劫犯、小偷或者别的街面犯罪的嫌疑犯，都知道路上有警察、有保安，但是他们并不会因此而收手，而恰恰相反，他们盘算的是警察、保安有多少，自己这一边有多少人？能不能跑掉、如何才能在作案后跑掉，是他们主要“费力思考”的问题。

　　从行动当天抓获的人中，外省的年轻人居多，广东农村的年轻人也有。他们都在城市化道路上的一路狂奔中，扭曲了人生轨迹。

　　对这种犯罪动机，广州市公安局便衣支队支队长赵汉东表示：他们是“饥寒起盗心”吗？是家里老母没钱治病吗？来自公安问讯的材料表示：很多人并不是没吃没喝，事实恰恰相反，他们抢劫得手后，往往把得来的钱用来泡女友、打游戏、大吃大喝甚至吸毒，“对财富的追逐和花钱时的爽劲，是他们最大的动力之源”。

　　“抢夺江湖”

　　“哪能不挨刀”的没落路

　　其实，广州警方打击街面“两抢”力度这几年不断加强。在原来刑警部门重点力量放在打击大要案、命案、系列案件和爆炸等恶性案件，而飞车抢夺等两抢行为却逐渐高发的情况下，广州在全国开创了成建制的便衣支队，各个分局下设便衣大队，对街面犯罪进行打击。

　　在警方行动当中，由原来的运动式打击变为便衣队伍的持久的街面打击，不但在街面上抓现行，而且还经营线索，进行扩线侦查，以便能“打掉一个、挖出一串、带出一窝”。

　　一个明显的疑问是：这样的人在广州为什么会有安身之地？出租屋管理部门和屋主难道就只负责收钱？如何切实加强出租屋的管理不是一句空话？“有便衣民警提出这样的疑问。

　　这种思考并没在这就停止：救助站门口，成为了一些特定人群的“风水宝地”，一些心怀叵测的人到救助站门口来“捞人”，招人入犯罪团伙或者骗人卖猪仔打黑工，救助站能否不要只给钱让人回家？能否能帮助彻底一点，让真正需要救助的人，不要一出门就立刻被坏人拉走？

　　暗夜里，“小西北”等10人被警方带走审问。他们或出声承认，或沉默不语，或一直狡辩，反应不一，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的“抢夺江湖”正渐行渐远，他们的“江湖”路也到了尽头。

　　本报记者　刘中元

　　标本解剖

　　一个少年抢夺犯的“人生过山车”

　　眼角的皱纹，与年龄不相符的世故和老练，证明“小西北”在“抢夺江湖”上已浸淫良久。他称自己今年14岁，除了“多得记不清的进入派出所”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其他的生活记忆。但这一次，他表达了对抢夺生活的厌倦。

　　“小西北”在此次被抓捕的10人之列。但他的落网富有一点戏剧性。警方行动前一天，“小西北”在一辆公交车上抢夺一妇女的项链时，被正在追踪这一团伙的广州便衣支队五大队抓了现行，提前落网。

　　“小西北”已是第二次来到广州市便衣支队的大院了。“我被派出所抓的次数已经记不清了，进过看守所一次，到你们便衣这里来已经两次了，原来我打死都不承认，也不说真名。这一次我说真名了，心甘情愿接受处罚。”说完这句话，他松了一口气。

　　离家出走被拉上抢夺路

　　“小西北”来自中国西北的一个城市，小时候在自己家所在的城市，由大舅、二舅和二姑他们将他养大，父母很早以前来了广州，每个月给家里寄去钱做小西北的生活费和零花钱，数额不低。后来，“小西北”在河北沧州一间武术学校习武三年，那个时候，父母给钱给得很爽，每个月五百，而自己花钱也花得很爽，“老和人打架，开始上网，花销大”。

　　2003年，他跟随自己父母来到广州，住在梅花园一带，他自己也在梅花园立志学校开始上小学四年级，但成绩一直不好。2006年下学期，小学没有毕业，因为自己并没有参加考试。

　　这种情况下，他和爸妈吵架并离家出走，浑身脏兮兮地躺在广州火车站睡觉，最后有人来问他想不想挣钱，想不想挣大钱。

　　“在火车站几天没吃东西了，当时只要有东西吃叫我做什么都愿意，”他回忆说，接着就跟随那个男子去了几个“老大”那里，他跟了其中一个老大“黄边”，和他们出来抢东西。

　　“小西北”一直都很记得，他第一次抢的是一个妇女的索爱手机。那是一个早上，6点左右，抢了手机之后，那个女的大喊大叫，还追“小西北”。“我当时很害怕她喊，就动手打了她”，他回忆，自己动手时，自己的三四个同伙也都动手打了那个女的，之后自己就跑掉了，剩下那个女的在哭。

　　“抢东西我并不怕，一上去就抢了，当时只是怕她叫喊，这样很不好。”他如此勾勒第一次动手抢劫和打人的心理。

　　离开第一个老大，救助站门口险些被“捞”

　　在这个江湖生存的“小西北”，越来越熟悉“干活”的套路：行车路上，四个人开始物色抢劫的对象，而“小西北”的眼睛，就开始有意无意地瞟向自己的带队人，“眼睛又不能一直瞅他，这样很容易被人发现，”于是，他只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等待公交车靠站的时候，只等带队人微微一点头，他就立刻动手，“不点头的情况下就不动手”。

　　只要等到公交车后门一开，他抢了东西就开始朝公交车相反方向跑，跑完后再过马路。“抢了手机、项链等物品下车后，公交车门关了，反正也听不到事主的骂声。”他并没什么心理负担。

　　为什么要往相反方向跑？他表示：往前跑的话，很容易被公交车再度遇上。为什么要选择过马路？因为被抢劫对象一般是女性，她们一般穿高跟鞋，翻越栏杆时不方便，“一般也只是喊喊就算了。”

　　即使在作案对象的选择上，“小西北”也接受大哥的“业务指导”：一般抢女人，一般抢有钱的女人，“因为有钱人一般不会下狠心来追”，“但这也不固定”，作案对象也可能选择男人，有时没钱人也抢。

　　过马路怕不怕撞死？“当然怕，但是肯定好过被抓。”他这样说。除了金项链、手机，他不打荷包，不抢包，不带凶器伤人，干的是只需胆量和跑步的技术含量并不高的活。

　　事实上，由于当时的老大“黄边”分钱不公道，“小西北”跑了出来，回到了位于梅花园一带的家里。

　　这个时候，父母又让他上学，他和妈妈的战火又重新燃起。为表现少年的硬气，他这一次告诉妈妈，自己不用花父母的钱，也能回老家去。他采取的方法是自觉进救助站，让救助站把他送回去。

　　但在位于水荫路的广州市救助站门口，他碰到了专门到这里来“捞人”的“河南佬”，这个人在“小西北”今后的生活中，深刻地影响到了他。

　　这个河南人问他要不要去跟老大干抢劫，他回忆自己当时觉得很害怕，怕被男事主打死，自己不敢干就回家了。

　　父母“进去”后，“小西北”重入江湖

　　妈妈花钱把“小西北”送回到老家二姑那里。在二姑家里一直呆了3个多月，这就到了今年4月份，他重新回到广州，走进自己熟悉的家时，他发现自己父母不见了，沮丧的念头从心底抬起：肯定是父母不要我了。

　　他遍寻自己的父母没着落，最后父母的朋友告诉小西北，原来自己父亲一直都是搞抢劫的，经常带几个聋哑人抢女人自行车车筐里的包。父母朋友告诉“小西北”，他父母“应该都进去了(被抓起来了)”。

　　混了一段时间，他又只好去找水荫路见到的“河南佬”，要他带自己做小弟。“河南佬”称自己不带，把他介绍给了盘踞于粤溪村一带的“华哥”。

　　“华哥”给他们在粤溪村租了房子，4个人一起住。每天早晨7时半到9时在粤溪大街自己吃早餐，之后在街心公园一带集中，这个时候，“华哥”会拿着从粤溪街的超市兑换而来的零钱，每人发30块，然后就“转战”各路公交车，“华哥”叫上哪辆就上哪辆。

　　和以前的大哥“黄边”相比，“华哥”显得“仁义”得多：他们每天都出去，一天干四把，大的一把可以捞两三千，小的八九百。华哥最后将货出去后，给“小西北”几百，最多五百，最少也一百。

　　至于怎么消费，“华哥”教育他：该花的就花，就是要花得爽。对于“小西北”来说，花得爽的方式除了上网，就是去找女人，他心目中的女人并不是“鸡”，而是买东西，比如买烟时候开玩笑搭讪认识的女孩子，“这些都需要花钱。”

　　这样跟“华哥”干了一个多月，直到被便衣抓了现行。

　　本报记者　刘中元

　　图：

　　团伙之一的大哥“华哥”落网，从他身上缴获的大量零钞是用来每天早上发给手下坐公交车的。　本报记者　严明　摄

　　“小西北”在指证团伙成员。　本报记者　严明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