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保安”隐性市场大 武汉保安业大整编变局

　　核心提示

　　武汉有2.2万名正规保安，比全市警察还多出数千人，他们为7100余家单位提供全天候安保服务，为维护辖区治安秩序做出了重要贡献。

　　一边是“黑保安”打人事件的阴影，一些又是保安见义勇为的事迹广为流传。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生活在底层，拿着微薄的工资，不少人对这个群体有着复杂的感情。

　　武汉一位公共安全专家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由于我国的财政水平还不能支撑更多的警察，保安服务是对警力不足的一种弥补。市民不能因极个别负面案例以偏概全，指责保安，更不能在日常生活中对他们出言不逊，任何职业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有关保安队伍的监管、培训及市场整治等问题，目前尚无法可依。但《保安服务业管理条例》已进入人大立法程序，一场保安市场的大整编即将开场。

　　说到银行保安李武(化名)的辞职，不得不提起他自认为人生最屈辱的一件事：“我让车主不要把车停在银行正门口，他马上破口大骂说我是一条看门狗。”因为奉行“士可杀不可辱”的哲学，李武当即就辞职了。他暗暗发誓，再进银行一定要以上帝的身份，而不是作为一个保安。

　　李武拂袖而去时，他并不知道我国正在加强保安立法工作，《保安服务业管理条例》已进入人大立法程序。据武汉市公安局治安管理处负责人披露，武汉市当前的正规保安超过2.2万人，而公安警力仅为1.8万人。在日常生活中，保安已经成为“为800万武汉市民看家护院”的一支重要辅警力量。

　　作为正规保安的“娘家”，武汉市保安集团公司办公室主任郭友清感到非常高兴。在他看来，武汉保安队伍的混乱现状，将在《条例》出台后得到改善，这个市场，即将迎来一轮彻底的“大整编”。

　　“黑保安”的隐性市场

　　王立(化名)漫无目的的在烈日下游走，希望找到一个新雇主，他坚持认为打人事件该由自己扛下来。

　　7月28日中午，汉口沿江大道酒吧一条街，一起暴力事件在xs酒吧门前上演。

　　鼻子缝了20多针的李先生回忆，当天中午他到兰陵路办事，把车停到酒吧前的大树下，正在守门的王立让他把车开走，双方僵持不下后动了手。

　　当王立第一拳挥向李先生时，李躲开了，并大声喊要报警。随即，酒吧里冲出7个拿着铁棍的光膀子小伙，把李围了起来。110来了，但李的鼻梁骨已经骨折。随后，王立被老板辞退。

　　8月2日，xs酒吧还处于开业前的装修阶段，多名小伙子在现场守着。附近小店的店主说，这些小伙子都是酒吧招聘的保安，大多来自农村，每月工资1000元，包吃包住，听说老板选人时主要是看身体强不强壮，没有看到组织体检。

　　“保卫安全的人怎么能打人呢？”李先生的一个亲戚很是愤慨。

　　汉口高雄路某娱乐场所的一名保安显得很无奈：“在娱乐场所当保安，最重要的就是听老板的话，老板不喜欢的事情要摆平，否则就得走人。哪个天生愿意当打手，还不是生活所迫？”

　　一位熟悉保安市场的人士介绍，武汉三镇很多娱乐场所，“黑保安”比较普遍，“没有部门管理，业主说了算”。

　　正规保安的消极怠工

　　虽然黑保安问题突出，但正规保安队伍也藏着危机。这个危机是否引爆，主要由工资问题决定。

　　没去银行当保安之前，黄斌(化名)一直以为这是份轻松的活。“大堂里冬暖夏凉，负责指挥别人拿号，然后取款机加钱的时候在旁边看着。”这个吃低保的45岁“自由人”穿上保安制服后，一个月里有27天得呆在银行。

　　黄斌所在的银行位于硚口区，业务不算太忙。7月31日下午，室外太阳毒辣，室内凉爽宜人，穿着长袖制服的黄斌却显得并不精神，好几颗扣子没扣上，没有系皮带，也没有戴帽子：“一个月就那么几个钱，还希望我能怎样，像仪仗队么？”

　　受聘于保安公司三个多月后，黄斌才通过关系谋求到银行里的这份“好差事”。虽然每个月能拿700多元钱，但他如今觉得这个待遇还不如黑保安：“从银行一开门，你就得忙，大厅内外几乎件件事都得顾着！”

　　曾在这个银行当过保安的李武称：“每天在银行来回走的距离，相当于从中心城区走到黄陂。”

　　和李武不一样，黄斌很实际，他觉得自己再苦再累也只有那700元，“危险来了我才不会向前冲，其他保安肯定也是这样想的，还指望我们当英雄吗？被人家打了，谁负担医药费？”

　　混乱的制服市场

　　保安人员的结构混乱，导致市场的混乱，这一点从制服上可见一斑。

　　目前的保安人员可分为三类：一类是公安机关下属保安服务公司的正规保安，另一类是单位自招“内保人员”，还有一类就是“黑保安”，后两者被称为非正规保安。

　　而实际上，很多非正规保安也可以穿上像模像样的保安服，而买衣服的过程并不困难。

　　月湖桥以北的硚口路两侧，有七家卖各种工作服的店铺，站在路边就可以看到店铺里挂着各种迷彩服、保安服。

　　东侧一家服装销售部，三面墙各挂了四排衣服。有各种颜色的迷彩服、军装、保安服和很多行业的工作服。保安服有长袖和短袖两种，颜色有淡蓝色和灰色，“衣服26元钱一件，裤子20元”。

　　马路西侧的一家服装定制中心，除了店铺的展示品，后面一个房间还堆着很多袋子，里面都是各种制服，保安服也有多种样式。

　　实际上，保安服装、器械、标志、值勤牌、证件等都是特殊商品，必须经公安机关批准，取得销售许可证才能经营。去年年底，武汉市在整顿保安市场时，明确提出要依法查处非法生产、销售、穿着保安服装(包括各种仿保安、仿军警、仿国家工作人员制式服装)的行为。

　　管理者的困惑

　　王立和黄斌背后，是无法用具体数字统计的黑保安人群以及2.2万名正规保安队伍。

　　8月3日，记者来到位于江汉经济开发区的武汉保安集团公司，该公司办公室主任郭友清深谙保安行业的现状。

　　在郭友清看来，黄斌的消极主要是一种不平衡心理引起的，从节约成本角度而言，正规保安除老板支付正常工资外，还要买工伤、医疗保险等，这样所领到的现金工资就会减少。而非正规保安每月除了领取现金，其他的保险都没有，拿到手上的钱就显得多些。

　　“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正规的保安公司比非正规的招人困难。”对此，郭友清一声叹息。在他看来，保安公司要进行企业化运作，要交税，还要交管理费等费用，必须从给保安的工资中抽出一部分，“如果雇佣方给保安开1200元工资，公司抽400元都是亏本的”。

　　至于王立这样的黑保安，让郭友清很头疼。武汉约有4万多名保安，超过一半的是非正规保安，他们的胡作非为让正规保安背了不少黑锅，“去年媒体报道20多起打人事件，我们一件件的查，没有一件是我们公司保安干的”。

　　郭友清告诉记者，武汉有2.2万名正规保安为全市7100余家单位提供安保服务，他们为维护社会治安做出了重要贡献，有的见义勇为甚至献出生命。“对保安的违纪违规，我们一般是批评教育，如果违法就开除。大量黑保安的存在，给市场管理带来很大难度。”

　　2000年，公安部出台《保安服务公司管理若干规定》，规定保安公司只许公安机关组建并管理。去年底，武汉保安市场清理整顿会议明确提出，严厉打击保安人员监守自盗、殴打侮辱群众、侵犯公民合法权益的违法犯罪活动。即将出台的《保安服务业管理条例》作为一项专门法规，更意味着一场“大整编”蓄势待发。

　　潜规则与“大整编”

　　去年年底，从中央到地方，都对保安市场做了一次清理，但效果并不好。

　　“当前，我国警力严重不足，发达国家的民、警比例为人均100：1，我国的这一比例是600：1。”有专家认为，我国的保安，是对警力不足的一种弥补。现阶段保安企业市场化水平仍然很低，当务之急是加强监管和规范。

　　目前，保安人员主要是下岗工人、待业青年和农村富余劳动力，由于挑选和培训中出现的一些问题，保安素质普遍不高。“保安流动性很大，很多人找到了正式工作就不做了。如果他们遇到工资、待遇更好的工作，也会毅然跳槽。”郭友清告诉记者。

　　虽然《公安部关于规范保安服务公司管理的若干规定》明确规定，未经公安机关培训、考核合格并取得《保安人员资格证书》的人员，保安服务公司不得录用。但由于缺乏完善的法律支撑，公安部门对非正规保安公司的监管存在很大难度。

　　郭友清认为，黑保安的存在源于有的雇主能开出高工资，一般是1500元至2000元左右，“去年武汉整顿了5万名黑保安，我们这里却没见到一个人来登记备案。这些人去哪里了？只能是回流了，或者去了其他地方”。

　　郭友清说，清理整顿只能解决一时问题，要想从根本上使保安行业纳入规范化、法制化发展轨道，必须通过保安立法来解决。即将颁布实施的《保安服务业管理条例》，将从打破垄断、建立诚信制度等方面，提高安保服务水平。

　　链接

　　统计显示，我国保安人员总数已达230万人，超过了我国现有公安警力的总人数。到2010年，我国保安人员将达到500万人。

　　公安部副部长刘金国透露，保安立法的核心内容就是将经营保安服务纳入行政许可项目，明确具体条件、标准和程序；改革公安机关独家办保安服务企业的规定，允许符合条件的公民、法人和其他组织依法开办保安服务企业；建立市场准入制度，培育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保安服务市场，逐步实现公安机关由“办保安”向“管保安”转变。保安服务市场开放以后，公安机关履行的监管责任不是小了，而是任务更重、要求更高、责任更大了。

　　对话

　　“保安服务能弥补警察在某些方面的力不从心”

　　——访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公安学院治安管理学专家焦俊峰

　　对待保安的心态要宽容

　　长江商报：很多保安目前行使的只是看管职责，对于突发状况不能应对。对这一行业是否需要更严格的要求？

　　焦俊峰：谈到对保安的高要求，就不得不说到警察这个群体。警察是要有奉献精神的，但待遇却不高。东南沿海、长三角一带的警察虽然收入高，但付出的辛苦也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在我的调查中，广东有的派出所一个普通警员每天能接到80个出警电话。在这个层面上谈付出，就要求警察有奉献精神，优秀的警察能平衡这一点。但是保安的出现，更多的是适应了市场的需要，他不是警察，维护安全的范围也限于合同中的固定区域，他行使的权力也是监管多于参与。

　　长江商报：有些保安工作不积极甚至监守自盗，这和收入少有关吗？

　　焦俊峰：重要的是避免保安行业的某些消极影响，和薪酬关系不大。800元的收入在武汉不是最低的，部分保安的不积极，更多的来源于他们自身及外人的眼光、观念。我们对待保安这个群体要宽容，不能用极个别的负面案例来指责他们全体，更不能在日常生活中出言侮辱，职业没有高低贵贱。

　　以立法避免保安业的垄断

　　长江商报：保安公司是统一好，还是多个公司并存好？

　　焦俊峰：以前，特种行业是要求审批的。现在《行政许可法》出台后，特种行业只需要备案了。就保安行业来看，更应该百花齐放，在统一的培训标准下有更多的保安公司出来。因为就长期影响来看，保安发挥的功能更大，能提供更多的服务弥补警察某些方面的力不从心。

　　长江商报：《保安服务业管理条例》可能对保安市场带来什么影响？

　　焦俊峰：《保安服务业管理条例》出台后，将对整个保安市场甚至公共安全都有深远影响，符合社会发展和市场发展的潮流。我认为有两点可以提倡：由专门的机构进行培训，公安机关只负责资格证的发放和监管，这就可以避免公安局下属保安公司的垄断问题。

　　长江商报：为什么这个条例从2005年到现在才走到人大的立法程序，阻力很大吗？

　　焦俊峰：条例出台是审慎的，因为国内的规范培训教育机构很少，阻力会比较大。还有一个出口的把握问题，因为经过专业技能培训，那么获得资格证的保安在不干保安后要去做什么？出台条例的思路清晰，但必然有矛盾的地方，但最终肯定能落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