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人获救助后,公安、民政、医院,谁有义务第一时间通知家属?漫画/邝飙 |
调查:精神病人客死“知情”之争未了
作者: 钟跃东 张艳芬 实习生刘江月
昨天是沈阳人赵美洁50岁生日,但有精神病史的她没有活着度过这一天。从5月24日至6月4日,赵美洁在广州经历了机场、派出所、精神病院等几个地点后,生命走到尽头。6月4日下午,她死在位于江村的一家精神病院。
院方在赵美洁死后第二天,电话通知了她在沈阳的姐姐赵美光。
出走 她一个人从大连飞来广州,准备办理去美国的签证
致电赵美光的李英女士,自称是赵美洁的主治医生,院方告诉赵美光,死者遗物一直封存,直至死亡才拆开寻找家属的联系方式,李英所拨打的电话,是死者姐姐赵美光的小灵通号码,顺利地打通了。
今年是赵美洁49岁人生中第三次住进精神病院,上一次在23年前,1984年4月4日,产子23天后赵美洁精神病发,被家人送往沈阳孤家子精神病院,据赵美洁日记记载,当时在精神病院起码待了半个月。
赵美光说,此后赵美洁靠服用氯氮平和氯丙嗪,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产儿几个月后与带走儿子的丈夫离了婚,在蓄电池厂继续做内勤工作,直至2002年办理病退正式退休。
这名沈阳精神分裂症患者为何独自从辽宁秘密来广州?还带上2万元全部储蓄、护照、十几本英语书和字典,甚至台灯。原来她想出国,她还去过广州美国领事馆试图办理签证。她在日记中多次提到,父母2002年去世后,自己与大哥为争父母房子打了多场官司,大多时候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她独身一人来广州,二哥三哥今年4月份曾因为她租住在大使馆旁整天想着办签证去美国,而“绑”她去精神病院。她怀疑亲人“绑架”她,说服医生不要收治自己后离开医院。其后的日子里,她拒绝告诉家人自己的行踪,心里充满埋怨。而家人对她失踪一周半月,早就习以为常。
住店 天河一家旅馆的主人发现她情绪正常,但生活细节怪异
赵美洁于5月21日晚上9点到达广州。她的绝笔日记这样写道:
2007年5月21日,星期一,17点35分开始起飞,准时到达广州飞机场住在广州东站天河区林怡二巷22号。
2007年5月22日,星期二,今天上午去广州领事馆,房主陈女士领我去的,事先都打电话勾(沟)通的。
赵美洁的遗物中,一张大连往广州方向的机票表明她是从大连乘飞机前往广州的。循着日记中提到的地址,记者找到当晚接待赵美洁的陈女士。陈女士住在该门牌号二楼,6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间隔成几个小单间分别租给短期旅客们。
陈女士回忆,5月21日晚上11点多,突然接到拉客仔的电话,让她下楼接人。“她(赵美洁)手里拿着两个大大的红色纤维袋,大汗淋漓。到家后,也没洗澡,还让我给她到楼下买炒粉,吃完后不久就睡觉了”。
22日上午八九点,正如日记所言,陈女士带着赵美洁前往附近的美国领事馆办理签证,由于“没有亲人在美国、没有介绍信”等原因无法办理,中午两人折返住处共进午餐。
陈女士说,赵美洁吃饭速度极快,谈话中反复强调说自己要去美国。当天赵美洁办签证不成功,但陈女士没有看出她在情绪有什么异常表现,也没见赵与其他人有来往。
一个细节让陈女士觉得赵美洁不大正常。22日晚上,陈女士正在大厅看电视,看见赵美洁身穿长袖衬衣,敞开扣子,里面没穿内衣,光着下身去上洗手间,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一点都不感到害羞。
送院 在白云机场安检口,她精神病发作,逮住男人就叫老公
5月24日早上7点,赵美洁出现在白云机场国际出发窗安检口,她是从这里被送往位于江村的一家精神病院。
“强行进入海关及安检口,并声称在安检口的一名外国旅客是其丈夫,还称自己要去美国找她丈夫,却不能说出丈夫姓名,其后见到其他外国男性旅客,也称是她丈夫,并大吵大闹”―――编号为F-2931的救治记录上,警员张建夫这样写道。
张建夫回忆,赵美洁在安检口还打了一个民警一巴掌,而且“逮着谁就说谁是她丈夫”,航站派出所另一工作人员何警官说,赵美洁当时还脱掉了衣服。
护送赵美洁前往精神病院的航站派出所两名警员张建夫与刘桂贺都说,当时赵美洁很有劲,“身体正常,体格很好”。刘桂贺回忆,当时赵美洁心智也并非完全不清楚,“她在派出所等待的时候还给了一名乞讨者100元钱,让他买饭吃,并告诉警察不要干涉”。
下午15时赵美洁入院,11天后,6月4日18时45分,赵美洁在医院不治身亡,死因是“肺部感染和感染性休克”。
7月27日,中山大学法医鉴定中心出具的司法鉴定书表明,赵美洁属急性呼吸循环衰竭死亡,“死者肝脏弥漫性肝细胞脂肪变性,右心脂肪组织增多”,鉴定法医师竞花兰说,死者只有非常轻微的肺部感染,不足致死,致死原因很可能是“脂肪心”造成的,外部刺激、情绪波动严重等外界因素可以引起心脏收缩力下降,甚至导致死亡。
身后 “她有家里联系电话,为什么她死后你们才跟家人联系?”
赵美洁的遗物中,有身份证、护照、4本存折、7075元人民币、十几本英文书、电话本、日记。她并不是一般流浪街头的精神病人,她有家庭地址、有身份证明、有钱财,还有家人的联系电话。
医院是在她死后才致电通知家属的。机场航站派出所提供的一份《城市流浪乞讨危重病人、精神病人、传染病人交接登记表》中,用整整一页A4纸详细记载着赵美洁随身携带的70张百元人民币号码,所有的财务内容都详尽记录,包括4本银行存折,唯独没写日记本和电话本。“那可能是因为不值钱所以没有记”,何姓警员说。
赵美光一再埋怨:“如果早点通知我们,美洁就不会死在医院”。但记者无法推测,即使家人在赵美洁住院当天就获悉她身在广州,赵美洁最后是否就能平安回家。
那么,赵美洁被交接至医院后,要么治好病被民政局遣送回家;要么客死他乡被医院翻找遗物联系家人。如果她一直住在异地精神病院,家人该如何才能找到她?相关职能部门中,谁应该负责在这个过程里联系她的家人?公安、医院、还是民政局?
无可回避的问题是,病人住进精神病院后,为什么家属没有及时接到通知?既然联系电话是翻阅遗物找到的,为何要等人死了才开始翻阅遗物?
精神病院负责人何锦昌与黄兴兵回应,院方只负责病人的治疗,病人由公安送来,医院治好后再通过民政部门联系家属送回原籍。
当天在航站派出所护送赵美洁的刘桂贺和张建夫都表示,当时赵美洁并不愿意说出家人电话,她手机里的两个电话号码怎么也无法拨通。刘说,他们还联系了赵美洁身份证上登记的沈阳于洪区派出所,一个姓罗的干警说她们家不在那个地方了,搬迁了。
航站派出所的何警员称,如果联系家属家里没人接,病人又讲不清楚,“这样的情况我们的先期处置是送到医院,送院后医院会给联系的”。
何认为,与患者家属联系只是一个过程,不是必要的。“整个事件在处理完以后,医院也可以和你们联系,我们也可以联系,这只是一个过程而已,并不是非要联系”。
由于记录赵美洁的《城市流浪乞讨危重病人、精神病人、传染病人交接登记表》一式三份,何说,一份警方留着,两份给医院,医院与民政局交接的时候,将其中一份交给民政局。而赵美洁死在医院,所以民政局并没看到该表格。
广州市民政局一名科员表示,“讨论这个联系的问题并不是十分必要,因为警方送人时可以给联系也可以不给联系,医院也不是非要给联系,关键是要等病情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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