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陈国际，是一位患者家属推荐的。他反复向我介绍：你就没见过那么认真的医生。
我就是冲着“认真”去的。经过预约，我在一个周一的下午来到中国医学科学院附属肿瘤医院采访。结果，从16∶30一直等到19∶30，我的等待是在一次又一次“观察”中坚持下来的。
场景一：等待
我先到了他的诊室，像所有的专家一样，陈国际的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我推门进去，他拿着听诊器专心地给病人做检查，只向我微微点了点头，又沉入到给病人的检查中。我有些纳闷：不是约好下午5点采访的吗？怎么还有这么多病人？
我站在楼道里，像一个要“走后门”的人一样，尴尬地在候诊队伍的旁边走来走去。
大约17∶10，一个农妇模样的老年妇女背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冲进他的门诊室：“陈大夫，我来晚了，您的号没挂上，这可咋办啊？”老人带着哭腔。陈国际冲她摆摆手没有说话，低头写了一张字条，“看能不能补上号？补不上我再想办法。”他向我歉意地笑笑，又沉入到他的工作。
场景二：疲惫
门口的长龙慢慢缩短，到17∶30左右，陈国际走出了门诊室。他犹豫了半天对我说：“我到新楼去看看换药的病人，很快，您稍等一下。”
下班后的门诊大楼很安静，只有电梯无声无息地升上去，降下来；长长的病房走廊也很安静，偶尔有医生护士匆匆走出去，走进来。
我突然想看看在这样氛围中工作的陈国际是什么状态。那是一间宽大的玻璃房子，透过窗帘，影影绰绰看到很多人，但很安静，房子外面也站着许多人。医院的同志介绍说，房子里是刚做过乳腺手术的病人，等在外面的都是家属。不断听到有人小声问：“陈大夫来换药了？”“第几个了？”……那是一种焦急中又带着踏实的表情。
满脸疲惫的陈国际走出了换药室，我看看表是19∶30，他快步走过来满怀歉意：“这么晚了，咱们一起吃饭吧。”
粥店的对话
我们选择了医院旁边的一家粥店，坐在小饭桌边，我问他：“你为什么要亲自换药？”
陈国际说：“乳腺手术后的换药也叫"打包"，是非常重要的治疗环节。因为手术后，切除了肌肉，只能用皮肤粘合伤口，如同用胶水粘东西，必须压住才能粘合好。如果绑得过松就会产生积液，过紧又会坏死。这个环节很容易出问题，我不放心。换药的人手也不够，没有人帮忙他们晚上8点也下不了班。”
“你今天为几个病人换了药？”
“15例，有的时候要换30多例。”
陈国际说，他一周的日程是这样安排的，每周三、四全天手术，二、五上午手术，下午门诊和换药。最多时一天做6例手术。
“累是肯定的，有时候下班回去躺在床上就不想动了。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医院的病人都是抱着很大希望进来的。多等一天就多一份危险，而且有些家境不好的病人还借钱来看病，多一天就多一份开销，作为医生，我不能让人家等，多做一例是一例。”
陈国际说，他们病房只有10张床位，按照正常的程序，应该是康复一批病人，再接新的病人。为了多做手术，他们建议病人手术后先出院，然后再来医院换药，这样提高了病床的利用率，但也使他们的工作量大大增加。
陈国际每天都是6∶30出门，7∶00准时到医院，只要在北京，周六、周日他都会到病房看看。即便长假他也从来没离开过北京。因为病人都害怕等待7天再做手术，尤其对于外地病人回去再来经不起折腾。因此，陈国际总是赶在长假前尽可能多做手术，但等手术后的病人稳定了，假期也过去四五天了。
对于家庭困难的病人，个性沉默的陈国际总是不动声色地尽量减少他们的负担，专家号按普通号收费，有的病人在病房里每天吃咸菜馒头，陈国际就买些鸡蛋牛奶送过去。他和他的同事们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把别的病人没有用完的药，征得同意后，送给没钱买药的病人。
“同情心会促进责任心”
已经晚上9点了，窗外的车水马龙渐渐稀落下来，闷热的天气里，市政工人开始挥镐修路，脸上的泥土随着汗水一道一道淌下来，我们的话题由看病转到了城市中的农民工，又说起各自的家乡。我们都有些感慨，沉默一会儿，陈国际说，其实作为医生，最基本的要做到两点：一个是责任心，一个是同情心。没有责任心，病人可能会意外死在你手里。缺少同情心就会满足于例行公事。
他说：“同情心会促进责任心。”
粥店里只剩下我们一桌客人，陈国际又陷入我今天已经非常熟悉的沉默。
对于记者来说，采访沉默的人是有些不走运的——5个小时，只留下两页不到的笔记。此时我却感到自己很幸运，因为没上笔记的感受有很多……
陈国际，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外科乳腺癌主任医师。1984年毕业于山东医科大学医学系，长期从事腹部肿瘤外科临床工作，熟练掌握腹部肿瘤手术适应症及手术操作，将手术并发症及死亡率降低到国内最低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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