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山西新闻网 山西日报 进入论坛手机读报
或许是因为当代工业题材小说创作鲜有成功经验的缘故，我们注意到，在当下的中国文坛，自觉地从事于工业题材小说创作的作家的确是越来越少了，虽然在当下长篇小说的年产量已经达到了千部之多，但要想在其中发现个别值得注意的工业题材的作品来，却是十分艰难的事情，在这样的一种情形下，那些仍然执著地要从事于工业题材小说创作的作家，其实是很需要一些艺术勇气的，依我之见，新近推出以对煤矿工人生活的表现为主要内容的工业题材长篇小说《飞狐》的焦祖尧，就正是这样一位值得尊重的作家。
作为一位艺术风格早已定型了的作家，焦祖尧当然不可能在《飞狐》的写作过程中实现一种脱胎换骨的变化。在我的理解中，焦祖尧从本质上而言，乃是一个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现实主义作家。虽然在当下这样一个时髦的概念术语满天飞的时代，诸如“现实主义”这样的说法似乎有着老掉牙了的落后陈旧的嫌疑，但从我对于焦祖尧的阅读理解出发，我个人还是仍然坚持自己所固有的基本艺术判断，实际上，所谓艺术表现方式，是根本无法用先进还是落后这样的一种理解方式加以评判的。关键的问题在于，作家所采用的基本艺术方式是否能够极具艺术性地将自己的表现对象与思考结果较为完满地呈示于读者的面前。从这样一个角度看来，焦祖尧《飞狐》的创作就是相当成功的。具体来说，《飞狐》这部工业题材长篇小说的艺术成功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在《飞狐》中，焦祖尧以强烈的责任感对于当下工业体制改革的问题进行了相当深入的思考。应该承认，在当下这个时代，中国的部分国有企业普遍地陷入了一种空前的困境之中，虽然从理论观念的形态上，我们早已经解决了由传统的计划经济向现代市场经济转型的问题，但从真正的操作实践层面来看，当下许多国有企业面临的困境其实正是这样一种艰难转型过程的具体反映。值得肯定的是，焦祖尧不仅以极大的艺术勇气直面了这种困境的存在，而且还尝试着进行了如何才能走出这种困境的探索性思考。从小说艺术结构的角度来看，煤矿的改制问题实际上成为了整部长篇小说最为根本的叙事聚焦点所在。具体来说，飞狐岭煤矿的改制问题又集中体现为所谓“劳力股”的问题，事实上，小说中最主要的矛盾冲突也正体现在如何对待劳力股的问题上。在《飞狐》中，焦祖尧通过劳力股问题的提出，实际上提出了一个更为根本的、谁才应该真正地成为工业领域改革主体的问题。我觉得，《飞狐》这部长篇小说中所传达出的焦祖尧对于工业体制改革问题的深入思考，实际上正落脚于这个地方，在这样的一种思考背后，所潜藏着的是作家焦祖尧一种更为可贵的民本主义思想。
其次，《飞狐》的艺术成功还依赖于作家在小说中塑造了若干个丰满生动具有相当人性深度的人物形象。虽然确有作家在进行着放逐人物形象的小说创作实验，但我依然固执地认为，一部优秀的小说，尤其是一部动辄几十万字的长篇小说，衡量其艺术成功与否的重要标准之一，还是要看作家在其中是否有对于人物形象足够成功的艺术塑造。作为已有数十年创作经验的小说家，焦祖尧对此当然是心知肚明的，深谙此中三味的焦祖尧在《飞狐》中以鲜活灵动的笔触塑造出了一系列具有相当艺术价值的人物形象，倾注着作家最多心血的余大中的形象塑造当然是成功的；然而，相比较而言，小说中塑造最成功、最具有人性深度的两个人物形象，还是邢耀与陈洪海。邢耀是飞狐岭煤矿的矿长，飞狐岭煤矿所处的困境使他有焦头烂额之感，虽然邢耀确有着改变矿山困境的强烈愿望，但是，习惯于墨守成规并已养成了严重官僚习气的他却又很难找到得力的方法去实现这样的愿望。邢耀这一形象塑造的最成功之处，在于焦祖尧极真实地描画了他数十年来所走过的心路历程。应该说，邢耀曾经有过相当朴实而辉煌的过去，他是和陈洪海们一起来到飞狐岭煤矿当矿工的，在共同的劳动中，自然而然地与陈洪海结下了很深的手足情谊，由于劳动的积极诚恳，也由于在劳动中显示出来的组织领导能力，邢耀最终被提拔成了飞狐岭煤矿的矿长。应该说，邢耀曾经是一位情系矿工疾苦的好矿长，这一点，在小说提供的一系列情节中均能得到有力的证实，那时候的邢耀的确“在全矿很有威信，矿上也搞得很红火”。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却静悄悄地发生了变化：“他曾经很有性格、曾经很有魄力，他的感情指向也很鲜明；后来慢慢地、不知不觉地，属于他的东西消失了。作为矿长兼党委书记，他成了飞狐岭矿的一根主轴，一切都围绕着他转动。权力这东西太微妙了，他想瞌睡，不用开口便有人递上枕头；他刚有个想法，不用明说便能变成别人的行动。他的决定他的意志，成了飞狐岭的法律。”可以说，邢耀脱离矿工的官僚习气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正因为身为矿长的他居然想不起应该去看望一下曾经共患难的手足情深的矿工兄弟陈洪海，所以他在会场上最终被工人们抛弃晾台就是必然的事情了。但对这一切的认识与反思，却又只能发生在从矿长岗位上退下来之后的邢耀身上，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是也。难能可贵的一点，是邢耀的知错能改。当邢耀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存在已经成为飞狐岭矿改制的绊脚石的时候，他不仅自己能够做到急流勇退，而且还相当负责任地将余大中推送到了飞狐岭矿主政者的重要岗位上。必须承认，这样一个细节的设计是十分重要的。正是依凭于这样的细节设计，邢耀这个颇具人性深度的人物形象才更加鲜活生动地凸现在了广大读者面前。
第三，主要表现为小说艺术结构的合理布局。当代文学史上工业题材小说创作的不成功，一个相当重要的因素在于作家在作品中过分地拘泥于对于劳动生产过程的展示，而未能从其中腾跃开去，将对劳动生产过程的表现与工人们的日常生活描写充分、有机地结合起来，这样就必然会导致小说艺术趣味的匮乏，读者在阅读时也就自然会感觉到相当枯燥乏味了。如此看来，日常生活描写叙事的匮乏乃是工业题材小说创作难以获得艺术成功的弊端之一。相比较而言，我觉得焦祖尧在《飞狐》中一个值得注意的成功之处，就在于他相对成功地将劳动生产过程的描写与日常生活的叙事有机地结合了起来。具体来说，这种有机的结合主要表现为艺术结构上的双线交叉运行发展上：一方面，飞狐岭煤矿的改制问题始终是小说的叙事聚焦点所在，小说的总体故事情节可以说都是围绕这一聚焦点旋转运行的；但在另一方面，作家却又以相当多的笔墨展开了对于矿工日常生活的艺术描写。活跃于小说中的若干主要人物的爱情、婚姻以及家庭生活的描写，给读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家常事、儿女情，本来就应该是工业题材小说创作所不能忽视的表现对象，现当代乡村题材小说创作的成功早就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焦祖尧《飞狐》的创作给我们带来的有意启示，也同样具体地落脚在这一点上。
虽然《飞狐》似乎还保留着上世纪80年代改革小说的痕迹，但由于焦祖尧对于矿山生活特别熟悉的缘故，所以他在小说中能够以大量丰富而独特的细节使得人物形象的塑造不仅鲜活灵动，而且还抵达了相当的人性深度，这也就从某种程度上打破了改革与保守两大阵营对垒的艺术窠臼。无论是从工业题材长篇小说创作的角度来看，还是将其放置于当下时代的长篇小说创作热潮中来看，焦祖尧的这部《飞狐》都应该被看作是一部少见的长篇小说力作。焦祖尧多年来在工业题材长篇小说方面所做出的努力与取得的成绩，理应获得文学界与广大读者的充分尊重。
王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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