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渴了,就接山泉喝。
正午时分,王安兰饿了,就在路边烤几个洋芋充饥。
19年!
邮递员王安兰在海拔2000多米的大巴山里,取邮包、送邮件,穿梭了19年。每月工资远不足以支付车费,他只好步行。19年来,他所走过的邮路足以绕地球赤道4圈。因为险,因为前两任邮递员都在这里牺牲,人们称这条邮路为“生死邮路”。
19年里,王安兰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更无暇照顾残疾的妻子。他说,这里又穷又偏远,邮政是村民了解外界的重要途径。
他别无选择。
上周,记者跟着王安兰,体验了这条生死邮路的险。
天黑了,下雨了,他还在邮路上跋涉。
王安兰终于要涨工资了!上周,乡里决定用微薄的财政收入,每月补助他70元钱。当时,王安兰还不知道,他在邮路上赶着回家。
9月5日傍晚6时许,巫山县庙唐乡的崇山峻岭中。
王安兰长长舒了口气,翻过这个山头,就能看见对面山上自己的家了。那个破败却温馨的家,看上去很近,直线距离不超过30分钟路程,但山路要走4个小时。
当巫山县邮政局市场部的朱明远科长带记者在山里半道上找到王安兰时,他正背着邮包急急赶路。仅仅为了将一笔汇款尽快送到一村民手中,他已在山里走了整整一天。现在天已擦黑,而且起风了。凭着在山里生活了43年的经验,王安兰断言:“马上要下大雨!”
李乾贵住在庙唐村6社,从乡政府到那里要走7小时。李乾贵正等着远在陕西打工的儿子寄回的这500元汇款买肥料。王安兰前一天晚上从75公里外的官阳镇邮政所取邮包回来。邮包中,这张汇款单最急迫。由于太偏远,村民要将汇款单变成现钱,得步行到官阳邮政所,如此要耽搁两天,村民一般请王安兰帮忙。王安兰手里长期揣着十多个人的身份证,他就地将钱取出来,然后将现钱送到村民手中。
这天,天还没亮,王安兰就揣着这500元钱从家里出发了。他本以为能在天黑前赶回家,哪知返途中下起大雨。雨太大,前后看不到人家,他不得不找了个岩洞避雨,耽搁了时间。
山里天气说变就变。晚上7时许,大雨又来了。狂风暴雨夹击下,王安兰几乎无力把握手里那把硕大的黑色雨伞。这把伞特别大,撑开后直径近2米。“这样才不会把邮包淋湿。”王安兰说。
雨越下越大,手电筒微弱的光亮似乎被雨水阻断,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崎岖山路。王安兰的解放鞋早被黄泥巴裹住,他找了块石头跺了跺。这样的鞋,他每月要走坏一双。当记者告诉他,乡政府要给他每月70元补助时,王安兰只“哦”了一声,继续赶路。
雨后的路愈发难走,全是湿滑、陡峭、狭窄的石板路。左边是峭壁,右边是不见底的深渊。幸好这时雨停了,王安兰得以腾出拿伞的手,左手扶着峭壁,右手拿着雨伞和电筒,靠着石壁小心走着。看不到一丝灯光的大山里,只听见雨后秋虫的低吟。
夜深了,残疾妻子亮着灯,坐在床沿等他。
下山后的路不那么险,只是滑。王安兰掏出去年县邮政局给他配的手机,欲给家里打个电话,但没信号。“她又得着急了。”王安兰口中的“她”指妻子陶朝香。
妻子残疾二十多年,脊髓炎让她永远无法直立行走。王安兰说,不管多晚回家,妻子总会在家里亮着一盏灯,然后佝偻着身子坐在床沿等他。
王安兰说:妻子是他19年邮路生涯里,唯一曾让他想过放弃的人,同时也是他19年来最大的精神支柱。
想到妻子,王安兰内心生出一丝愧疚。妻子每月药钱要两三百,她的病时不时会发作,一犯就全身疼。前不久,犯了,只能斜躺在床,但王安兰偏偏那几天在外忙着送录取通知书。“连续十多天,我连饭都没为她做一顿……”
前方黑暗中,已隐约可见山坳里村子的轮廓——家,就在面前这座山的山顶。
山里人睡得早,村里的灯光早已熄灭,四周一片寂静。手机铃声在山谷里很刺耳,王安兰拿起手机:“在油杉坪,快了。”
雨水冲毁了那条泥泞小道,老式黑色雨伞在此时发挥作用——伞尖插入泥里,可防滑;爬坡时,伞柄上的弯钩可钩住前面的树木,借力而上。因此,无论下雨与否,王安兰每次出门都会带伞。
前方突然传来狗叫,王安兰的手机又响了:“莫担心,快了,还有半袋烟工夫。”
王安兰加快脚步:“回家吃点饭,如果还能烫个脚……”对他来说,这是最幸福的事——毕竟,他今天已在山里连续走了15个小时,仅仅吃了一顿,那是在李乾贵家吃的。
雨后的天空突然放晴,深邃而幽蓝的夜空繁星点点。
(责任编辑:陈国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