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里：创造生育平衡的奇迹

　　占里：创造生育平衡的奇迹

　　本报记者 周益 实习记者 王建明

　　【周末报报道】生男生女可以人为地控制，而控制这一切的竟然是一株小草？

　　近日，这样不可思议的消息很快让贵州省黔东南自治州从江县的占里村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地图上的占里，隐没在贵州东南部的十万大山之中，在有记载的历史变革中，占里村就像世外桃源般默默无闻，与世无争地存在了千百年。

　　当我们跟随那株小草的神秘传说重新关注这个地方时，一个令人惊叹的事实震撼了大家，据当地计生委的统计显示，全村现有180户8个村民小组700人左右，村子虽不大，但这里的人们却创造了一项令世人惊讶的纪录：解放以来人口自然增长率始终几近为零。

　　难道真的是草药发挥了功效？这里的人们是怎样看待生男生女这个问题？在这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次的问题存在？记者带着这样的问题，走近了这个宁静的山村。

　　“换花草”之谜

　　走近占里，人们最想看的就是那种神秘的小草。

　　摄影爱好者苏志平告诉记者，据说那是种很平凡的小草，但整个山村只有一个人能认出来。

　　翻开从江县档案局所保存的关于占里户口的资料，我们看见自从建国以来有人口记载文献的1952年开始截至2000年，整整48年里，占里的人口自然增长率几近为零。1980年、1981年、1985年和1986年，占里的人口户数竟然降到了125户，人口总数也只有600多一些。至1992年开始，人口户数的增长才开始有所回升。然而截至2000年，人口户数也才增长到150户。而且，人们还发现，在占里人口增长和下降的过程中，增长的速度明显要比下降的速度慢得多。

　　更让人称奇的是，记者在采访中还了解到，这里大多数人家都是一儿一女，少数几户是两男或两女，据统计，在占里，98%的人家都做到了生育一男一女。

　　那只令占里人口“按需分配”的看不见的手，究竟是什么？

　　“现有的资料表明，这个现象背后的力量都来自那种小草。”苏志平多次来占里摄影，对这个现象始终保持高度“悬疑”，并试图寻找答案。

　　几经周折，一种叫“换花草”的神秘草药渐渐浮出了水面。

　　从江县计生局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据传，占里的“药师”在多年研究探索中掌握了一种能调整孕妇腹中胎儿性别的藤状植物草药，也就是村民所说的“换花草”，孕妇想生男孩就取根部竖长的“换花草”用水煎服，想生女孩就取根部横长的“换花草”用水煎服。生了两孩子后的妇女还要吃另一种药物避孕，据说主要以棕树、茜草(即小血藤)、月季花等中草药配制而成，可以达到永久性避孕的效果。

　　据占里人说，整个村寨只有那个药师掌握了“换花草”的秘方，而且秘方单传，当药师年纪大了后只传给自己的女儿，新的“继任者”将掌握整个村寨女子生育一男一女的神秘“天机”。

　　那这药师到底是怎样的“神人”呢？

　　神秘的药师

　　可面对秘方，药师却始终守口如瓶，不愿多谈。

　　据当地计生局干部介绍，几年前的药师名叫吴刷玛。据说她所掌握的药方，还可以让孕妇只需在短短的15分钟之内就顺利地生产。但这一药方怎么配制，吴刷玛从不说出来。一对台湾夫妻曾经来占里村定居了一年，目的就是想从吴刷玛身上得到这一配方，但一无所获，只得扫兴而归。

　　记者了解到，村里妇女们来向药师讨药时，要提一箩米、三条腌鱼和十二尺布。钱可以随意地给，不在乎多少，最多不会超过10元，即使不给也没关系。药师并不以施药为生，送东西也只是象征性的。按药师的说法，只有用米换药才有功效。

　　吴刷玛的后人、现任药师吴奶银姣淡淡地说，药方是从姑妈吴刷玛那里继承的，她先前不懂任何医学知识，只要根据秘方抓药用药就可以了。

　　当计划生育的政策下来以后，因为政府发的药更好更简便，节育和计划生育变得越来越安全，占里的药师也很少为妇女施行土法流产了。到吴奶银姣这里，流产的医术已经失传了。

　　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这一奇特的生育文化就曾引起了国家计生委、中国人口情报中心以及中国人民大学人口研究中心等有关机构的重视。很多专家学者都来到这里，希望能够解开“换花草”的秘密，可惜最后都不了了之。

　　采访中，贵州大学人口研究中心杨军昌教授说：“‘占里现象’始于他们自广西迁来此地时期，至今已有千余年了。尽管占里人有一些宝贵的控制生育的技术力量，但他们控制生育的意识却是更宝贵的。”

　　深山中的“计生第一村”

　　“这里是户外摄影活动首选目的地。”苏志平告诉记者，占里村迷人的自然景色和人文风光，在摄影界是非常有名气的。

　　同为摄影爱好者的吕先生说：“占里村坐落在深山密林中，距县城约25公里，直到现在交通还不是很方便。在经历众多的杳无人烟的山路之后，终于看到一片稠密的村落和一群辛勤劳作的村民了。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吕先生说，正因为地处深山，田土稀少，为了保护有限的资源，占里村人的祖先很早就自发形成了控制人口的观念与规范，并且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

　　记者从从江县政府的网站上面看到，占里村历史上最先提出控制人口增长的是清朝初期一个叫吴公力的祖先，面对日益增加的人口压力以及有限的土地资源，他召集全寨村民在村山寨中央的鼓楼开会，给子孙们订下了一条寨规：全寨不能超过160户，人口总数亦不能超过700人；并且一对夫妇最多只能生育两个孩子，而且还明确有50担稻谷的夫妇可生育两个孩子，只有30担稻谷的夫妇只能生育一个孩子。如有违规者，轻者将其饲养的牲畜强行杀掉烹煮给全寨人吃，以示谢罪；重者则将其逐出寨门或由其亲属处以重罚。

　　参天大树下，全寨人齐刷刷地喝了血酒，通过了这项寨规。

　　如今，在占里村流行着许多宣传控制人口增长、实行计划生育的歌谣。据当地计生局干部介绍有：“一棵树上一窝雀，多一窝就挨饿”、“崽多了无田种，娶不了媳妇；女多了无银两，嫁不出姑娘”、“人会生崽，地不会生崽”等等。

　　这些歌词吕先生等人都曾听过，他对记者说，他在村子中摄影时就听说过很多类似“增加一个人，减少一分田”，“鸟儿多了要占窝”等当地民谚。由此可知，控制人口数量早就成为当地村民的共识，尽管历经几百年沧桑，祖先的遗训却始终为村民所坚守着。

　　记者还了解到，直到现在，每当一代人从少年步入青年，寨里就必须举行生育许愿仪式，向祖先宣誓，一生只生两个孩子，如有违背甘愿受重罚。

　　奇特的婚俗制度

　　从占里村出来，沿着蜿蜒的山路走不多远，就能看到当地人祭祀祖先神灵的祭坛，村里人叫作萨坛。

　　萨坛供奉着一个名叫“萨玛”的女神。除非有全村的大事，在平时，村里规定一般由女性进去拜祭，只有身份特别高贵的男性才会被获准进去拜祭萨玛。当年，著名作家余秋雨来到占里后也想拜祭这个女神，结果颇费了一番周折。

　　在苏志平的摄影作品中，占里村的姑娘大都穿戴着富丽堂皇的银制挂饰，而一旁的男子就显得“穷酸得多”。苏志平告诉记者，姑娘们身上的银制挂饰，全部是由纯银打造而成的，是村里家庭财富与能力的象征。同时这种银饰也只有女性才有资格穿戴。要是家中没有女孩，家长就会觉得很没有面子。于是生一个女孩穿戴这些代表着地位的银饰甚至成为家庭的“任务”。

　　此外，占里村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说法，就是只有既生了男孩又生了女孩，人才能算是一个“全人”。

　　占里青年男女社交十分自由，一般在十八九岁左右就可以结婚了。从古到今，占里人在正月初五和初六的日子举行订婚仪式，而婚礼则在农历十二月二十六日同时举行。新婚后三五年内，新娘一直住在娘家，这叫“不落夫家”，只在农忙季节，或夫家有大事需要媳妇出面张罗时，媳妇才到夫家帮忙。这样日子一久，夫妻慢慢熟悉，年纪大些了，才慢慢住到丈夫家去，过起真正的夫妻生活来，这样的习俗使早婚不致早生早育。父母年老临终，女儿照顾母亲，男孩照顾父亲。无男孩养老的老人，则由其财产继承人赡养。如此一来，生男生女都是一样的了。

　　为了保护女性的地位，占里村的继嗣制度也有祖训，“生男孩保护(继承)爸爸(财产)，生女孩保护(继承)妈妈(财产)”，父母创造的财产，子女们可以平均分配。男孩可继承的家庭财产有稻田、杂粮地、菜园、山林、宅基地、房屋、禾仓、耕牛、家禽、家具和农具等，女孩子可继承的家庭财产有棉花地、首饰、布匹等；若是父母提出，也可以将部分杂粮地、菜园等交给女儿继承；凡是祖先遗留给父亲的财产，女儿没有继承权，若是父母购置的稻田、山林等财产，女儿可有部分继承权；要是有女无儿，女儿可以全部继承父母购置的产业，而祖上遗留下来的财产则全部交给叔伯兄弟平均分配，但丧葬费用则由他们共同承担；父母所购置的耕牛可交给女儿，但不能直接继承，而是在饲养一段时间后拿去换别人的耕牛或其他物品后，才被列入合法继承的部分，并暂由儿子代管和使用，到下一代有女儿时再移交给她；若有两个女儿的家庭，属于女孩子继承的财产部分平均分配，属男孩子继承的部分则从叔伯兄弟中分配给女孩继承；如果家中无女孩，父亲或母亲会将一个男孩当作女孩养，而在继嗣上可按父系也可按母系。

　　杨军昌教授告诉记者，这种朴素的男女平等思想在客观上也造成了占里村男女比例的和谐，对整个人类社会都有极强的借鉴作用。

　　奇迹之外的奇迹

　　当神秘草药能控制生男生女的消息成为全国热点以后，一直致力于人口研究的杨军昌每天都要接到国内外媒体记者的采访电话。杨军昌告诉记者，真正值得借鉴的是占里村民是怎样与自然和谐相处的。

　　杨军昌教授对记者说，与追求男女比例相配套的是，占里人还提倡晚婚晚育，绝对禁止姨表婚、姑表婚。所以几百年来，占里村从未发现先天性聋、哑、瞎、痴呆、跛脚等生理缺陷的人。

　　杨军昌教授说，占里村还有另外一个被人忽略的特别之处。那就是由于生活富足，这里的老人们人均寿命70多岁，90岁以上甚至百岁老人也常见。占里村除了可以成为“计划生育”第一村，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长寿村”。

　　由于村民都虔诚地遵奉古老的寨规，这里的治安也堪称奇迹。据当地政府网站提供的资料，从建国以来，占里村就没有发生过一起刑事案件。

　　杨军昌感叹说，由于人口控制得好，占里村土地、森林资源得到了最有效的保护，当其他村寨为解决吃饭问题推广杂交水稻，千方百计增加产量时，占里却仍然沿袭传统种植糯禾，因为拥有这么多的良田，他们有选择种植香糯的资本。

　　所以，无论你何时到占里作客，热情好客的村民们总是蒸好香喷喷的香糯，打上一壶壶米酒，用鸡鸭和腌鱼招待你。

　　每当夕阳西下，青山绿水间泛起袅袅炊烟，人声细巧和谐，恍若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