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中生的“救命”事业

　　一个高中生的“救命”事业

　　本报记者 陈璐 本报实习记者 王建明

　　【周末报报道】左权路是湘东小城醴陵市区的主干道，市政府等机关单位坐落在此，这里每天车水马龙，是醴陵城内比较繁华的地带之一。

　　紧挨着左权路，有一个名叫“李家坡地”的山坡。

沿着石阶，攀上118级阶梯，就会看到一间普通的农舍。和几百米外的繁华不同，除了家里养的一条小狗看到陌生人会吠上几声外，这里有着市区难得的安详和宁静。

　　小狗的主人叫肖敬，今年21岁。他以“关爱生命万里行”为名，成立了全国第一个以预防青少年自杀为主题的民间组织；他放弃高考，创办了全国第一个以预防青少年自杀为主题的“茉莉花”论坛；他呼吁整个社会“关爱生命，呵护心灵”，受到温家宝总理的关注……

　　拯救

　　早上7点刚过，肖敬就会起床。他每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上网浏览“茉莉花”论坛的发帖和博客上最新的留言。然后，他会按照自己的日程表生活：带着小狗到户外走走、去爬离家不远的小山，或者在桌前读一会书。

　　这么平静又井井有条的生活，和他正在精心经营着的事业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可是在救命啊！”肖敬如此描述他的青少年抑郁和自杀预防事业。

　　接着，他给记者描述了印象中最深的一次拯救。

　　“当面临家庭破裂，我选择死。因为死是最大的解脱！也许你们不知道那种感觉、无助、失落……压抑！再见了！朋友们！8月1号，我永远地走了！”

　　一天中午，肖敬在论坛的QQ群看到这条留言时，他的感觉是“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我和伙伴们早就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些事情，但是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会很紧张。感觉得出来，这条留言去意已决，我们便马上行动了起来。”肖敬语气有点凝重地告诉记者。

　　他与伙伴们立刻试图联系这个小男孩和他的家人，未果。大家商议之后报了警，并且和中国自杀援救网取得了联系。

　　在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依然努力和男孩、男孩的家人取得联系，大家的心都揪着。傍晚时候，肖敬和小男孩的姐姐取得了联系，得知这个男孩当天确实受到了一点刺激，情绪非常不稳定。肖敬也告诉了对方小男孩留言的事实，姐姐和家人及时找到了男孩，并采取了相应的措施，男孩非常安全。

　　那一刻，肖敬揪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其实，不止我一个人担心，我们组织所有的志愿者们都担心。”

　　肖敬口中的志愿者，就是“关爱生命万里行”这一民间组织的50名常备志愿者。记者看了一下肖敬发来的一份组织成员名单，成员散布在各地，甚至有远在加拿大的，整个组织被划分成网络组、干预组等不同的部门。

　　网络组，实则就是“茉莉花”论坛。

　　“茉莉花”

　　肖敬如此解释“茉莉花”论坛那形似茉莉的四色会徽：“茉莉花开，鄙夷一切高高在上的权势；茉莉花开，挥斥所有莫名其妙的虚荣；茉莉花开，卸去所谓成熟的面具；茉莉花开，维护心中那片难得的真诚。”

　　这些颇具哲理的话，是肖敬自己想出来的。

　　醴陵一中的老师周军看到了这段话后，如此形容他的这个学生：“很不简单。”

　　“我是他高一、高二的班主任。当时他学习成绩不是特别好，看着甚至有点内向，但是在组织活动上显现出来的特质却已经异于他的同龄人，他初中的时候就组织过一个影响不小的学生社团。”

　　周老师所说的这个学生社团叫做“春谱联盟社”。

　　“春谱联盟社确实对我选择今天这条道路有着很重要的影响，可以说，它是一切的开端。”肖敬诚恳地告诉记者，“春谱联盟社主要做社会问题的研究，比如‘醴陵的社会发展’、‘醴陵的环境问题’、‘鲁迅研读’等。”

　　2001年，肖敬和他的春谱联盟社首次接触到“自杀”这一社会问题。那时候，刚上初二的肖敬看到了一则两个年轻的生命自焚的新闻。之后，他长时间陷入关于“生命与存在”的思考中。

　　2003年12月6日，肖敬又读到一则新闻：12月5日，北京某大学一名喜欢超人哲学的大学生，因无法达到尼采的成就，竟然赤裸裸跳楼自杀。

　　那一刻，肖敬的心情无比沉重。他想到了鲁迅先生那句著名的话——“救救孩子”。

　　于是，他决定筹集资金拍一个关注青少年自杀的专题片。稍后，他又把“春谱联盟社”改组为“关爱生命万里行”。这一天，是2004年4月30日。

　　2004年7月，专题片拍完了，一共有20多集，分别以“自杀与青少年心理”、“自杀与青少年生活”等为主题。它的成功公映，让肖敬和他的“关爱生命万里行”开始受到社会的关注。

　　肖敬决定将“关爱生命万里行”推向全国。无疑，网络是最好的平台。在一些好心人的帮助下，全国首个以预防青少年自杀为主题的网站“茉莉花”论坛正式开通，同时开通的还有咨询热线、QQ聊天等。这中间，肖敬放弃了高考。而“茉莉花”终于粲然绽放。

　　对于为什么起名为“茉莉花”论坛，肖敬说，他很喜欢茉莉花，因为她象征着优美、含蓄，和心中那片难得的真诚。

　　战友

　　在很多志愿者看来，肖敬更像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记者联系上了远在加拿大温哥华的志愿者谈卫那老师。

　　谈老师今年已经70岁了，供职于加拿大“V·爱的儿”文教咨询服务中心，是一位教育专家。

　　“2006年的一天，我在检查自己的电子邮箱时发现里面多了一封署名‘肖敬’的邮件，上面写着有关他和他的自杀预防组织的很多故事。他邀请我参加一个名叫‘关爱生命万里行’的民间组织，我的感觉是惊喜和有点激动。”越洋电话里的谈老师仍然很激动，“我一直想关注国内青少年成长的问题，国内相关的组织好像也不是很多，是肖敬让我的愿望有了实现的可能。”

　　于是，谈老师和肖敬从一封电子邮件开始，逐渐成了忘年交。

　　“我和肖敬是没有见过面的，平时的交流主要是MSN、QQ和电子邮件，我们虽然陌生，却又非常熟悉。毕竟我们都在为同样的事业而奋斗着。”

　　成为“关爱生命万里行”的志愿者后，谈老师应肖敬的要求注册了一个QQ，还建立了几个QQ群。“国内的孩子多在用QQ，有一个QQ号和他们交流就方便很多。”谈到这里，谈老师语气间多了点忧虑，“由于教育体制、社会期望和家长的原因，现在的孩子心理上出现的问题其实是非常多的。因此，肖敬从事的这项事业真的是非常及时，很有意义。”

　　像谈老师这样支持、理解肖敬工作的志愿者，有很多。他们中大多没有和肖敬见过面，基本都是通过网络交流。

　　记者采访了其中和肖敬年龄相当、在西藏工作的志愿者陈敬。

　　“在初期接触中，我觉得这个少年有点少年老成，而且不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和我们这些‘80’后好像有点不一样。刚开始和他的交流仅仅限于组织里的事务。当我知道他还是一个不好好读书的孩子的时候，甚至觉得他有点不务正业。”

　　陈敬的这些想法，很快就随着他和肖敬的交往增多而迅速消褪。在合作处理各种事情的时候，陈敬惊叹于这个“小领导”身上纯洁的动机。“一个貌不惊人的瘦弱少年，站出来为帮助毫不相关的众生而孜孜不倦，是足可以令所有人震惊而惭愧的。”

　　未来

　　陈敬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从“茉莉花”论坛上肖敬的照片来看，他确实貌不惊人并且瘦弱。

　　很多人都担心这样的他，无法继续扛起“关爱生命万里行”和“茉莉花”论坛的未来。

　　“2006年3月，我代表‘关爱生命万里行’给温家宝总理写信，希望总理推动青少年心理救助事业向前发展。很快，温总理向我们表达问候并表示感谢，还作了批示。”顿了顿，肖敬继续说，“尽管如此，我从来没有说过把这当成自己一辈子的事业。”

　　肖敬对于自己和组织的未来，早有打算，而这些都与2009年有关。

　　“‘关爱生命万里行’将在2009年成为在民政部门注册的正式组织。我会在2009年退出，然后去参加高考，到时候无论考上大学还是大专，我都会去上学，因为我觉得上大学是人生必须要经历的一步，我不想留有遗憾。”

　　确实，和大学擦肩而过是肖敬和父母心中一个深深的遗憾。

　　“这个孩子本来是可以上大学的。”周军老师回忆起两年前肖敬放弃高考一事，口气中依然有些惋惜。那一年，肖敬依据他组织拍摄的关注青少年自杀问题的专题片，写成《中国四大自杀特征问题解决议案的建议稿》，获得湖南省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二等奖。

　　“要是得了一等奖，他就可以被直接保送去大学了。”周军说。得奖消息公布的时候，离高考只有两个多月了。周军粗略算了一下，之前一直在忙着“茉莉花论坛”事宜的肖敬，实际上只剩下不到60天的复习时间。

　　尽管周军和其他老师通过各种关系，试图为肖敬创造一个保送的机会，甚至某所高校的负责人已经做出了口头承诺。“但是肖敬自己拒绝了，他告诉我不想因为自己做了特殊的事情而获得上大学的机会。”

　　除了没有考大学这个遗憾，回首这些年做的事，肖敬还悟出一个道理：“我始终觉得，这不应是一个由高中生去从事的工作。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我会重新考虑这一点的。”

　　本文的截稿日期是2007年8月14日，离肖敬承诺的参加高考的时间，不到两年。

　　后记

　　采访即将结束的时候，肖敬高兴地告诉记者，一个前段时间向他求助的山东男孩，经过志愿者10天的辅导，已经暂时消除了和家人的矛盾，决定如期去上大学了。“又成功帮助了一个孩子，他们的健康成长是对所有志愿者最大的鼓励。”肖敬说。

　　“以后可以随时和我MSN联系，我一直在线的。”

　　直到这时候记者才发现，他的MSN网名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