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大森林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在文章《树木》中说：“树木是神物。谁能同它们交谈，谁能倾听它们的语言，谁就能获悉真理。它们不宣讲学说，它们不注意细枝末节，只宣讲生命的原始法则。”

　　也许，到小兴安岭倾听大森林语言的最好去处，就是上某岭林业局的溪水国家森林公园。那是一处森林的王国，在1684公顷的山间林地里有600多种植物自由生长，其中小兴安岭特有的树种就有20余种，它们像美少女，在绿色大舞台上尽情展示自己的姿容。高入云天的是红松原始林，下个层次的是针阔叶的混交林，针叶如冷杉、落叶松，阔叶如桦树、枫树、槭树、水曲柳、胡桃楸、黄菠萝等，再低个层次的是灌木丛，点缀其间的有毛榛子、珍珠梅、刺嫩芽、绣线菊、刺五加、兴安杜鹃等，再下就是林间湿地了，上面滋生着各种叫不上名的野花野草和多种菌类。

　　神奇的“将军门”，是由500余年的大红松和它的老伴、柞树相互支撑，搭起的一座拱门。当年狂风暴雨中它们一个忘情的拥抱，便成就了大森林中一处经典的景观。红松是兴安岭的长子，挺拔壮美，枝叶苍翠如云，质地细密优良，成为林中的美男子。红松是小兴安岭的骄傲，因其珍贵，越来越少了。历史上它遭到过两次“屠杀”，一次是上世纪30年代，入侵东北的日本强盗，对小兴安岭的红松林进行了“剃光头”似的掠夺；再一次就是我们自己的“善意”屠杀，五六十年代，为了满足社会主义建设的需要，我们对红松进行了过量的采伐。有人计算过，那些年从小兴安岭林区拉出木材的火车能绕地球若干圈！这是大森林的光荣，也是大森林的悲伤！

　　令人欣慰的是，伊春市政府已下命令：小兴安岭不能再采伐一棵红松！怀着对红松的怜爱和敬意，我瞻仰了园中的“万寿松”，它38米高，胸围两人环抱，手难相连，据说有600多岁！我仰望着它，敬畏之情油然而生。更让人欣喜的是，我还在园中看到了望不到边际的红松苗圃，年轻一代的红松，是大森林的希望，如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我们又去看“国策树”，两大枝夹一小枝，如一家三口人团团围坐，十分亲和。当地的小马说，这树又称“吉祥三宝”。聪明乐观的山里人，为他们珍爱的树都起一个好名，寄托自己对大森林万古长青的祝愿！“青松哟，是小兴安岭的旺族；小兴安岭哟，是青松的故土。咱们小兴安岭的人啊，与青松亲如手足！”咏唱了40多年的郭小川的诗，是大山里人的心声。

　　登上观光塔，只见云海之下小兴安岭奇峰兀立，如万马奔涌。峰峦之间，风起云飞，林涛如海浪起伏。此刻耳边声浪如潮涌，惊天动地，那是大山的呼喊，那是大森林的呼喊！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听懂了，那是大山的语言，那是大森林的语言。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爱”，爱我大森林，爱我大自然！爱大自然就是爱我们自己，保护它们也是保护自己！这也许是我们付出许多代价才明白的一个最简单的“生命的原始法则”。

　　其实能听懂大森林语言的人很多，比如刘少奇，60年代他曾冒着风雨来到小兴安岭，来看大森林，来慰问林区的建设者，他告诉人们要保护青山永续利用。还有第一个红松之城伊春市的创建者、老书记曲长川，当年他带领市民种下的树已经成林，他就安睡在那林中。还有用自己种下的数万棵树木证明自己不仅是伐树英雄更是种树模范的老英雄马永顺……

　　一路走来，与大森林对话并倾听它们的语言，让我驻足悬在山岩上的“将军亭”。1936年春天，时任北满抗日联军总政治部主任的李兆麟将军曾在此处召开一次会议，几天后他指挥战友在不远处的“老钱柜”打了一个振奋东北抗日民众的胜仗！此刻我的耳边回响着将军就在这片大森林和他的战友创作的《露营歌》：铁岭绝岩，林木丛生，暴雨狂风，荒原水畔战马鸣。围火齐团结，普照满天红。同志们，锐志哪怕松江晚浪生。起来哟，果敢冲锋。逐日寇，复东北，天破晓，光华万丈涌。

　　是抗联的英雄们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为后代保护了这片大森林，保护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尽管当年在饥寒交迫中，走出大森林的只是少数人。但是他们气冲霄汉的歌声永远回荡在这大山中。

　　其实，现在的林业工人为了保护好这片森林也在付出巨大的代价。尽管国家给了许多优惠政策，但他们的收入是很低的。在林区当了35年工人的上海知青乐新华，他的月工资调整后每月只有500元，这之前，只有200多元。也许就是因为贫困，他6岁的小女儿失掉了抢救的机会，永远躺在了大山中。每年春天，她的坟头静静地开着灿烂的兴安杜鹃。

　　为保护和建设大森林献完青春献终身，献完终身献子孙的山里人，也像为山河流血牺牲的老抗联一样让人敬重！这也是我听懂的大森林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