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长宜放眼量

　　风物长宜放眼量

　　——一个“80”后石油工人的心声

　　上平台第三天了，我已经习惯了脚下甲板的微微颤动。面对一望无际的湛蓝，咽了咽口水，稍微润湿干涩的喉咙，再次哼唱起张雨生的《大海》，这首我最喜欢的歌。

　　在这个火热的七月，刚刚迈出大学校门的我成为了一名海洋石油工人。第一次上平台，总有很多的不适应，总会想起以前的生活，特别是面对着大海。许多次在海中畅游，在海边漫步，在海上航行。那时的海，是歌、是诗、是风景，如今大海将要成为我的生活。

　　上了平台，生活和工作的界线就很模糊了。通常一班要干十二个小时或者更多，一切行动包括吃饭睡觉都是为了工作，都是为了钻井作业的顺利进行。

　　我穿上工服，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突然，放在窗口的手机闪了闪，收到一条短信，是乐乐发来的，告诉我他已经出发前往机场。乐乐是我大学的室友，特别刻苦，成绩很好，拿到了美国一所大学的全奖，奖金丰厚程度让很多出国的同道们羡慕不已，只是这一去至少五年。看着他的短信，心中一阵怅然，想想一个月前我们还一起卧谈、一起K歌、一起吃散伙饭、一起讨论未来的道路。现在竟是一个在海上，一个在天上，真的踏上了各自的旅途。很简短的回了信息，只有十个字“出去多保重，别给咱丢人”。此时此刻，我要对他说的只有这么多，短信发出之后才隐隐觉得，这句话似乎有一半是对自己说的……

　　晚上无事，打开邮箱，这是我上平台以来第一次上网。一共六封邮件，有几封是ebay催我付款的，还有一封是Danny发来的，通知我周末的英语角继续。Danny和我同一年“入学”，不同的是，四年前我进入天大念书，他则是来到隔壁的南开教书。Danny是香港人，在英国牛津大学学习数学并从事研究工作十多年。我发现，Danny在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总说自己是mathematician（数学家）, 而不用professor（教授）。也许是含蓄的表达对中国“教授”泛滥的不满吧。我们在一起讨论的话题很广泛，从科学与宗教的关系到大学生就业，从香港人的生活到校园新闻，从各自的工作学习到如何解决盗窃自行车的问题，也许是看我这个人还没有“彻底堕落”，Danny一直劝导我相信上帝，我却始终坚持唯物的原则，要他先证明上帝存在。然而按照他的观点，上帝的存在又是不能被证明的，所以我们的讨论很多时候都发展成为抬杠——用数学家的话说叫悖论。

　　时间还早，又看了看好友的博客，大牛更新了一篇，讲他初到美国的感受。是用英文写的，因为没有中文输入法。大牛小学、初中都跟我在一所学校，高中又同班。之所以叫他大牛是因为他的成绩太牛了，尤其是在被很多人都认为是决定命运的那次考试——高考中，大牛竟然考了全市的状元，666分，太不可思议的分数了，以至于现在我早已记不清自己的分数了，而对他的分数还是记忆犹新。四年前，状元的归宿必然是清华，大牛选择了计算机专业，现在看来他没有像很多头脑发热的状元一样选择生命科学还是很有眼光的。大牛同样去了美国一所名校，走之前我曾问他，还回不回来？他的答案和乐乐一样，肯定会回来。

　　高中班里还有一个计算机天才，真正的IT精英，拿了全国计算机奥林匹克竞赛的冠军，在上海读大学，拉了一帮小弟写软件，钱当然赚了不少。传奇程度甚至超过了大牛。一次聚会时我问他接过多少活了，他神秘的笑了笑，轻声说：“给移动百宝箱写的游戏已经数不清了。”后来听说，大学没毕业，微软亚洲研究院就给小三提供了一个职位，年薪十几万，小三拒了，现在也许正跟着某位院士读研呢吧。

　　很多人都把大学比作象牙塔，我一直不理解，直到离开校园，才发现和真真切切的生活比起来，大学确实是一个由智慧、激情和梦想筑就的天堂。翻开我在大学听演讲的记录，王蒙、余秋雨、冯骥才、叶嘉莹、陈省身、杨振宁、李开复、丘成桐、刘墉、席慕容、范增、苏叔阳、樊锦诗、吴经国、李岚清、梁晓声、姜昆、于敏洪……这些非凡的名字让原本平凡的讲台变得神圣，让很多遥不可及的梦想变得近在咫尺。可是，身边的梦想越来越多，现实却越来越少了。

　　之所以喜欢《大海》是因为曾经喜欢的人喜欢《大海》，这首歌也就成了我过往青春的纪念——青春的花开花落让我疲惫却不后悔，青春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憔悴，轻轻的风、轻轻的梦、轻轻的昏昏晨晨，淡淡的云、淡淡的泪、淡淡的年年岁岁……然而，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大海带走我的哀愁，不再会“为赋新词强说愁”。当筋疲力尽却不是因为通宵上网的时候，当汗流浃背却不是身在球场的时候，我突然明白现实和理想并不是相互孤立，理想本身就是自己期待的现实，现实是各种各样理想的叠加；突然明白现实一点也不残酷,残酷的是误解和惧怕现实的心；突然明白现实其实比理想迷人,因为理想征服我们而我们征服现实。

　　从小学到大学，我所在的学校里都有大片的工地，如同我所在的城市。差不多每个都是从我入学开工，完工时我又恰好毕业。一度我曾抱怨自己应该早生十年或者晚生十年。早生十年的话，大学毕业生全都是天之骄子，应该会大有作为的，晚生十年的话，社会更加发展，我们也不必像现在一样承受那么多“改革的阵痛”。

　　现在看来，那些想法多么幼稚。乐乐、大牛、小三，我们都是80后，都是用智慧和汗水创造自己的生活。如今，现实的我学会了展望远方，了解并去接受世界的美丽与丑陋，精神和物质的辩证，理想和现实的交锋。随他去吧，何必萦心。过去的成功已经过去，过去的失败自己也都承担，重要的是未来。需要的不再是为了逃避行动的思考而是为了更好的思考而必须的行动。不知什么原因，我单薄的履历似乎与水有缘，生于津沽、取名小川、求学北洋[1]、供职海油。风物长宜放眼量，我相信在这海一样广阔的天地中，我能开阔海一样的心胸，成就海一样的事业。

　　[1] 我的母校天津大学原名北洋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