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负团费”影响旅游市场秩序 关键旅行社过多

　　“零负团费”乱旅游

　　“零负团费”潜规则顽疾难治的重要根源，是国内旅行社数量过多过滥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刘水玉叶建平

　　“十一”黄金周再次到来，预示着我国的旅游消费将再度升温。而作为行业的重要潜规则——“零负团费”，几经治理仍不见消失，已经成为影响旅游市场秩序的一大顽症。

全国假日办日前发出通知，“十一”黄金周期间将重点查处“零负团费”、强迫消费和变相强迫消费等扰乱市场秩序的行为。

　　《瞭望》新闻周刊日前在广西桂林采访时发现，经过一段时间的专项整治，“零负团费”现象在当地得到一定程度的遏止，但目前仍有不少旅行社“顶风作案”。“零负团费”难禁，症结何在？

　　从公开转入地下

　　所谓“零负团费”，是指当地旅行社在接外地组团社的游客团队时，分文不赚只收成本价，甚至低于成本价收客，然后通过导游向游客增加自费景点和购物点赚取“回扣”和“人头费”来填补亏空的成本，实现赚钱目的的一种运营模式。

　　9月13日，本刊记者暗访了“冠岩－古东瀑布一日游”项目，物价部门核定的价格为“冠岩门票60元，古东瀑布门票60元，车费、导游费等综合费用35元，共计155元”。但除了几家国内知名的旅行社坚持以这个价格出售外，大多数旅行社均可优惠30元～50元不等，最多可优惠75元。

　　优惠75元的价格是桂林市海外国际旅行社中山路门市部开出的。当记者询问“价格能否优惠”时，工作人员不假思索地说：“没有问题，100元。”当记者试探性地说出“别人才90元，你怎么要100元”时，工作人员又快速地在纸上写下了80元，并叮嘱记者“这是内部价格，不能告诉别人。”

　　14日上午7时40分，桂林市海外国际旅行社的中巴车准时来到酒店接记者。这是一辆破旧的中巴车，记者上车后，中巴车又开往市内的其他几个酒店，前后共接游客21名，主要来自湖北、深圳和北京。

　　这是一个“散客拼团”项目，车上游客有的已在桂林游览了数日，有的刚刚抵达。在整个游览过程中，大家感触最深的是，不仅在游览景区时走马观花，甚至导游还以“快要下雨了”为由不断要求加快游览速度；而相比之下，购物、收费项目接二连三。

　　收费一：在前往景区的路上，导游告诉大家，冠岩是一个溶洞游览项目，从停车场到岩洞入口大约需要步行40分钟，为避免过于劳累，决定安排大家乘坐电瓶车和游船往返，每人收费30元。

　　当几名游客表示要步行前往时，导游说，“昨天有一个人坚持不坐车，走到门口时累得一直吐。岩洞有几个入口，我们乘车你们走路，我们不可能等你们，而且中午只有40分钟吃饭，如果走路，那就没有时间吃饭了。”最终，导游强制收取了车上每人30元。

　　收费二：由于旅游团中只有3名游客报名参加古东瀑布游览，导游说，“古东瀑布风景特别漂亮。如果想去，现在可以交钱，每人60元。如果不去，我会争取调一辆车送你们回去，如果调不出来，你们就只能在古东门口等。”最终，又有几名游客支付了60元。

　　收费三：匆匆参观完冠岩景区后，导游领大家来到一家饭馆。她说，“今天我请客，你们买单。这是政府开的饭店，有自来水，其他那些村民开的饭店都是用沟里的水洗菜，你们敢吃吗？”当日中午，记者与另外两名游客“搭餐”，三个人点了“一荤两素”，花费83元。

　　购物一：抵达冠岩后，导游并没有马上带领大家参观，而是进入一家购物店。导游说，“由于景区是台商开发的，政府给他们免税，因此这里的珠宝比其他景区的便宜。大家可以买一些回去送朋友，既高档又实惠。”记者算了一下，本次购物时间为23分钟。

　　购物二：游览完古东瀑布后，导游告诉大家，接下来将带大家去品尝免费的桂花咖啡。记者发现，与其说免费品尝咖啡，不如说到咖啡专卖店购物。从进入商店到离开，用了接近50分钟时间，许多游客从店里出来时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的商品。

　　恶性竞争使导游沦为“打手”

　　在本次旅游过程中，本刊记者常常听到同行的游客抱怨，“现在的导游太黑了，总是变着法子骗钱。”针对这一问题，桂林市几家旅行社负责人表示：实际上导游既是“零负团费”的“打手”，也是受害者。

　　桂林市桂湖旅行社董事长刘桂民告诉《瞭望》新闻周刊，我国旅游市场竞争不规范，低价竞争乃至“零负团费”问题普遍存在。近年来，旅游社之间为了争夺客源不断压低价格，已形成“组团社”压“地接社”—“地接社”压导游—导游将利益回报寄托在增加自费景点及购物“回扣”的恶性循环产业利益链。

　　桂林旅游发展（集团）总公司总经理助理何小鹏对《瞭望》新闻周刊说，目前大多数导游都是挂靠旅游管理中心，他们没有基本工资和社会保障，业务全靠向旅行社买断旅游团。“按照目前的旅游市场运营模式，导游处于利益链最底端，他们买断旅游团就像一场赌博，为了赚钱不得不采取各种手段获取‘回扣’，出现欺客、宰客行为也是正常的。”

　　甘玲是一名有着20多年从业经验的导游。她说，“近年来我们向旅行社买团的费用越来越低。我是做外国旅游团的，暂时还不需要交‘人头费’；现在做国内团、台湾团的，为了买团还必须按人头给旅行社交纳一定的额外费用。我们没有工资和保障，不增加自费景点、购物获取‘回扣’，该怎么生活呀？”

　　旅行社过多过滥的恶果

　　众多旅游从业人员在接受《瞭望》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追本溯源，“零负团费”的出现在于旅行社过多过滥引发行业恶性竞争，打击“零负团费”的关键在于转变旅游业现有体制，提升旅行社准入门槛；同时政府各有关部门应加强联动、共同监管，实现行业整治全国“一盘棋”。

　　目前我国旅行社准入门槛太低，开办一家国内旅行社只需交10万元质量保证金，因此导致旅行社数量大幅增加。按现行行政许可法，旅行社门市部的设立采取备案制，现在一家旅行社可能下属10～20个门市部，而实际上这些部门很多都是承包出去独立核算的“小旅行社”。

　　桂林市和顺旅行社董事长张博算了一笔账：目前桂林市约有100多家旅行社，但如果把承包出去的部门算上，实际数量绝对在1000家以上。“最多的一家旅行社承包出去的部门达50多个。这些部门打着旅行社的名义出去‘拉团’，削价竞争抢夺客源，市场哪能不乱？”

　　桂林市桂湖旅行社董事长刘桂民以南京市场为例，描述了旅行社过多过滥后引发恶性削价竞争的情况。“南京市场最早是我们公司开始做的，团队成本价在500元左右。做了一段时间后，别的旅游社开始抢占市场，直接把团队价格降至420～470元，即低于成本价30～80元。有的旅游社甚至以320元的价格接团，低于成本价180元。”

　　广西壮族自治区旅游局局长肖建刚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目前我国旅游业只有两部条例，即《旅行社管理条例》和《导游人员管理条例》。这两部条例已明显滞后，难以起到真正意义上规范市场的作用，建议国家应对其进行全面修订，特别是要抬升旅行社的准入门槛，对旅行社部门承包进行规范。

　　“不好管”与“不愿管”

　　近年来，全国各地旅游行政管理部门开展打击“零负团费”时，往往感到“不好管”和“不愿管”。

　　广西壮族自治区旅游质量监督管理所所长袁铁象告诉本刊记者，旅游业虽然被划分到第三产业，但由于涉及行业和领域多，单凭旅游行政管理部门一家之力难以实现彻底整治，同时由旅游行政管理部门来协调政府各有关部门难度较大。“目前我们最多只能管理好旅行社，涉及到物价、交通等方面，如果别的部门不配合，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桂林旅游发展（集团）总公司总经理助理何小鹏认为，所谓旅游行政管理部门“不愿管”，那是因为目前全国还没有形成打击“零负团费”全国性的联动机制，一个地区加大力度打击“零负团费”，往往会造成游客向存在“零负团费”地区流失，不仅影响当地旅游市场的稳定，也会影响领导的“政绩”。

　　针对各政府部门如何“齐抓共管”打击“零负团费”，桂林中国国际旅行社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经继平认为，作为物价部门应深入调研，根据景区实际情况进行科学定价，压缩景区给予旅行社的“回扣”空间；税务部门应加强监管，运用税收杠杆维护市场竞争公平性，实现旅行社的优胜劣汰。

　　接受《瞭望》新闻周刊采访的专家认为，旅游协会应转变现有体制，发挥自身作用，加大培训力度，提升行业整体素质，并做好宣传工作，让游客明明白白消费。

　　桂林市旅游景区和休闲购物企业协会常务副会长马国钧说，经过十几年的发展，我国旅游行业已经成熟，但行业协会的作用却因体制问题难以得到充分发挥。在国外，行业协会在行业管理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大多数问题都能够依托协会加以解决。

　　马国钧认为，目前我国急需按照“理顺体制、加强管理、规范运作、扶持发展”的原则，让旅游行政管理部门和行业协会彻底脱钩，使行业协会真正成为旅行社之家。同时，各级各类旅行社协会还应定期开展培训工作，提升旅行社从业人员的整体素质和职业道德，并根据协会的职能积极开展以诚信经营、文明服务为重点的章程、公约和制度建设，制定和完善行业自律和约束机制，协调和督促会员遵守行规，维护整体大局和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