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自负的城市权利主张除了在乡野间制造片刻的快感之外,留下的是“可观”的污染与肆意的践踏,还有沦为商业化附庸的伪旅游经济。
唐俊
国庆长假刚过,有关“拟撤销"五一"长假,将其分解至各传统节日”的新休假方案便见诸报端,并很快成为了假日之后最引人关注的话题,引发了公众的热烈讨论,而焦点主要就集中在了“假日时段长短配置利弊”的问题上。
说到这儿,倒是想先聊聊自己节间的小小观感。长假期间我也未能免俗,赶着近来红火的近郊乡村游热潮,拖儿携老地也去离城市不远的农家赶了赶“旅游”的场,其间所历所闻却颇感别扭:慕名而去的人多半是怀着儿时村童的幻梦赶去的,同行的友人甚至早就设计好了幽静的宅院、清香的野草、静谧的星空、禾稼间悄落的余晖等等桥段。
未始料,甫下列车扑面而来的是沿山而建的整齐水泥大路,临街毗连的类宾馆化民居、杂错其中的各式现代广告牌、挂着都市牌照不时急驰而过的小车、临水杂乱搭建的众多所谓娱乐设施、动则呼啸而来的“商业”马队(给钱骑马的娱乐项目)、吊着歪斜手写体的价目牌号……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人感动,恐怕只有这些“旅游产业设施”背后未被这蹩脚商业化征服的青山了。
到了夜里,真正的“假日”来临了,有钱了的城里人发疯地购买劣质烟花,那叫一个劲儿地放啊,可以想见城市里被憋坏的放烟花欲望是怎样地倾泻而出的啊!与此相映照的是露天里肆无忌惮地卡拉OK声,癫狂舞蹈的人们,以及烟熏火燎的烧烤烟雾,而本欲带来同享清幽的老人、孩子则无助、惊惶、神经紧张,黑暗里寂寞守望的群山无言地观望,一直到深夜。
“就像旧时吃肉一样,平日里没有条件吃荤的,到了好日子免不了要猛吃狂啃一顿骨头,疯狂得很啊。”这是友人一句非常有意思的观感。我却以为这或许是一个颇为典型的假日内容素描,它或许是一个比假日时间长短更该引起我们反思的命题。
在假日的问题上,我们早已经习惯了用法定之手像切蛋糕一样划出或多或少的时间留作假日之用,我们是这样斤斤计较于时间分配上的规模和组合,但却忽略于假日作为一个主体重要的正态人生组成部分的质量建设,不管我们的假日立法者还是假日消费者都这样执著地在几个法定的假日蛋糕切片上,拼命地涂抹泡沫奶油,以致那些平日里备受压抑的欲望诉求只能在一个集中时间内集中暴棚。
这种通过法定方式圈定假期的善意初衷,除了程序性的划分工作与休息的经纬线外,其实也在固化一种阵线分明的二元人生观:大部分蛋糕切片是给予工作的,所以这所有的切片都是一览无余的平实,以致偶尔的放松也只是做好工作的借口;而一小部分则是用于休息的,所以它似乎暗示只有在这些时间里,你才有机会肆意地劳动你的嘴,你的胃,还有所有的感观欲求。
片刻的需求富余凸显的正是平日工作之余作为人的基本需求的休息权经营上的贫乏与空白,凸显的是一种贫困的人生观经营和培育格局,一种主体法定休息权制度的构建乏力,以致老是只习惯于在“七日大假”里的集中式怡情欢娱,总显得那样匆忙、劳累、做作———因为除了机械的工作,短时的放纵外,我们远远没有细水长流、休养生息似的制度准备和心理预期,远远没有形成有意识的张弛有度的理性生活观。
而更为突出的一点是,在这种反自然的节日狂欢背后,成建制复制的是平日里的城市闲暇规则与习性,久遭压抑的工业社会或后工业社会征候,在短暂的假日切口里找到了瞬时倾泻的契机,但不幸的是这种冗余欲求的乡村倾销,最积极的部分总是没有节制的感观消费,它极其生硬而又粗野地挤进乡土、故地、自然之中,用工业化的现代焰火、卡拉OK、金钱、假景观填个满沟满谷,而这些自负的城市权利主张除了在乡野间制造片刻的快感之外,留下的是“可观”的污染与肆意的践踏,还有沦为商业化附庸的伪旅游经济。
在这些“空虚”的热闹背后,是堪忧的主体生存质量;在“温情”的休闲说教背后,凸显的是伪假日的面相;在伪装的乡情民风背后,只有掩饰不住的无节制商业化欲求和粗俗的消费观。这是再多的假日、再多的法定休息日无法根本改变的现实,也是我们最应检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