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文章：谁在承担高油价后果

　　《瞭望》文章：谁在承担高油价后果

　　目前世界经济之所以未因油价飙升而遭受重创，是因为不利的后果在很大程度上都由中国承担了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尚前名

　　10月18日国际市场油价突破每桶90美元，10月31日站上每桶94.3美元高位，再创历史新高。

　　面对国际市场原油价格飞涨，进口依存度接近50%的中国市场，再也无法承受成品油价格倒挂的压力。国家发改委决定自11月1日零时起，将汽油、柴油和航空煤油价格每吨各提高500元。

　　105美元的预言

　　据统计，2002年，国际市场油价大体保持在每桶22～27美元的水平；受伊拉克战争影响，2003年油价上涨到平均每桶31美元；伊战后，本该回落的油价不降反升，2004年涨至每桶40美元，2005年再涨至每桶55美元，2006年突破每桶60美元。今年除年初的小幅下跌外，油价总体上都处于上涨趋势。上半年，WTI均价为每桶66.48美元。9月13日纽约期货市场原油价格突破80美元关口后，整个9月和10月的油价基本上保持在80美元以上的高位，直至突破90美元。

　　高盛分析师阿骏摩提和布赖恩辛格在2005年3月（当时的油价在47美元/桶附近徘徊）曾作出一个令市场震惊的预测，他们认为在未来一两年的某个时候，如果发生任何重大突发事件，国际市场油价将冲向105美元，并称这一价格将维持5到10年。尽管这一看法在刚刚出现时被视为天方夜谭，现在却已颇为盛行，越来越受到市场的重视。

　　供求关系的新变化

　　油价飙升反映的是市场供求关系的变化。国际能源机构指出，2006年全球石油需求增长仅为0.9%，当时市场就已经受到了高油价的重创。而该机构对今年全球石油需求增长的预测是2%，因此油价走高在所难免。

　　“全球经济增长强劲是导致国际油价居高不下的基本原因。”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世界经济与发展研究部研究员甄炳禧告诉《瞭望》新闻周刊，“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有关数据，去年全球经济的增长率为5.4%，今年的增长率虽然会略有降低，但预计依然能达到5.2%的高位。特别需要强调的是，全球经济已经连续5年保持4%以上的增长率，这是自上世纪60年代以来所罕见的。”

　　“然而从供应方面看，”甄炳禧话锋一转，“非欧佩克国家的产量已经过了峰值期，产量趋于下降；而欧佩克国家虽然产量还未达峰值期，但剩余产能也所剩无几。而且在去年底和今年初，由于国际市场油价下跌，欧佩克国家采取了限量保价的措施，从而使得供求关系相对紧张的状况更加明显。”

　　中国石油集团石油经济技术研究院市场研究所所长单卫国也认为，近几年，国际经济尤其是新兴市场国家经济的快速增长，带来了全球石油需求量的大幅增加。然而在供应方面，国际市场却显得力不从心。“2002年，欧佩克国家的剩余产能大约在400万～500万桶，如今只有100万～200万桶。”他进一步谈到，国际市场油价真正开始大幅上涨是从2003年伊拉克战争以后才开始的。“战争使得一个十分重要的石油供应国短期内退出了国际市场。与此同时，国际市场对于石油的需求却逐年递增，例如，2004年世界石油需求增长量达到了每天近300万桶。此消彼涨，油价上涨也就成为情理之中的事了。”

　　“随着北半球冬季的到来，取暖用油会大量增加。这也促使了油价的进一步攀升。”单卫国补充道。高盛先前也曾预测，今冬供暖需求会使油价上涨至95美元。

　　此外，美国能源部10月24日公布的油品库存报告显示，截至10月19日，美国商业原油库存大减529万桶，较之前增加30万桶的市场预期相去甚远，库存减少意味着增加进口，油价也必将在需求的拉动下水涨船高。事实上，关于全球石油供需将存在大幅缺口的预测，已经在过去3个月推动原油价格上涨了28%。

　　美国经济和货币政策火上浇油

　　“国际市场油价的不断攀升与美国的经济和货币政策有关系。”针对本刊记者的提问，世界发展研究所副所长丁一凡的回答直截了当。“而且是有直接的关系。”他强调，“目前由于受到美国次贷危机的影响，美元利率和汇率走低，投资者不愿持有货币资产，将大量资金投入商品期货等实物资产，从而造成石油等期货商品的价格升高。”

　　丁一凡说，实际上，在上世纪末本世纪初，美国经济增长强劲，美元利率走高，大量的投资者都更愿意持有货币资产，从而造成实物资产价格很低，同时消费乏力。为改变这一状况，美联储连续十几次降低利率，释放出大量货币来刺激消费，此后商品期货市场价格上扬，国际市场油价也开始不断攀升。大约在一年半以前，美国开始调高利率，但很快就发生了次级抵押贷款危机。为缓解压力，美国再次降低利率，欧美各大央行向市场注入了数千亿美元的货币；然而事与愿违，大量的货币并没有流入房贷市场，而是涌入了期货市场，造成市场投机行为剧增，因此作为风向标的石油价格便轻松地突破了80美元。

　　“虽然供求状况和地缘政治因素都可能引起油价上涨，但价格如此之高，用市场基础因素是解释不通的，期货炒作才是需要我们更加关注的因素。”单卫国也提出了类似的看法，他认为，多年来美联储所采取的降息政策可能在两个方面对油价产生影响，一是刺激经济，进而造成石油消费量的增长，IEA就预测明年的石油消费量要增长210万桶；另外，由于国际市场石油交易基本上是以美元定价，美元贬值，油价自然也就相应上升。

　　甄炳禧指出，近一段时期以来，国际市场上大量货币涌入期货市场，投机炒作行为十分严重，有资料表明这些炒作行为使得油价增长了至少每桶10美元。

　　地缘政治和意外事件是重要诱因

　　单卫国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虽然供求关系是影响油价的基本要素，但在某些情况下，地缘政治因素有可能是造成油价大幅度上扬的重要原因。他说到，最近油价上涨很可能就和土耳其声称要越境打击库尔德工人党有关。库尔德工人党声称要对越境打击实行报复，破坏土境内的巴库－杰依汉石油管道，伊拉克北部的炼油设施和输油管道也很可能受到破坏，使本来就很混乱的中东局势雪上加霜。

　　另外，伊朗核问题不断升温，美国在海湾布下重兵，扬言实行军事打击，伊朗则针锋相对。伊拉克的情况更糟，美军难以抽身不说，内战的危险越来越甚。再加上以色列轰炸叙利亚核设施，使得两国关系进一步紧张。整个中东地区动荡不断，导致国际市场对石油供应的担忧加深，促成油价的新一轮上扬。

　　此外，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能源中心主任史丹还指出，从目前的供求关系看，油价之所以会如此高，有时还需要一些“意外事件”作诱因。像美国墨西哥湾地区的炼油设施受到飓风威胁、墨西哥石油公司发生天然气输气管道爆炸事件以及美国炼油能力不足、尼日利亚石油工人罢工事件等，都是造成前期油价上涨的重要原因。

　　积极应对油价走高

　　历史数据表明，世界经济的增长在一定程度上与国际市场石油价格的涨幅相关。1973～1974年，石油价格上涨了252%，1975年世界经济增长1.9%，国际贸易则下降2.2%；1978～1980年，石油价格上涨179%，1981年世界经济增长2.2%，国际贸易下降0.5%；1999～2000年，石油价格上涨了57%，2001年世界经济增长2.5%，国际贸易仅增加0.2%。但近年来的统计数据显示，油价上涨对世界经济的影响正在减弱。据IMF统计，2002～2006年，石油价格上涨了164%，年均涨幅达26.7%，但世界经济始终维持在5%左右的增速，国际贸易以7%～9%的速度高速增长。因此，虽然近期油价屡创历史新高，但国际上却鲜有关于“石油危机”的言论。

　　“这一方面是由于世界经济的总体实力相对以前有了很大增强，抵御油价波动的能力也大大提高。另一方面，由于发达国家能源利用效率的提高、节能措施的得力以及新能源开发利用所取得的进展，因此直接受油价影响的GDP比例也降低了。”史丹告诉《瞭望》新闻周刊，“油价之所以能够长期处于高位，也说明了市场对于这样的高价位目前是能够承受的，否则消费量大减也必然会导致油价下跌。当然，如果油价依然长期走高，那么我国的进口支出必然大大增加，从而对我国的经济发展产生不利影响。但是就目前来看，这种影响似乎并不严重。”

　　然而，甄炳禧在承认油价上涨对世界经济，尤其是发达国家经济未造成明显影响的同时也指出，由于我国的石油进口量巨大，且单位GDP能耗也大大高于西方国家，因此油价上涨对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所造成的影响比发达国家要大。

　　丁一凡的观点则更加明确，“目前看来世界经济之所以未因油价飙升而遭受重创，是因为不利的后果在很大程度上都由中国承担了。”

　　他指出，目前的这种高油价使得中国面临双重压力，一方面为满足国内需求，中国每年的石油进口量巨大，不但使得在进口上的花费增加，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国内物价水平的上升；另一方面，我国出口产品价格并没有随着能源价格的上涨而升高，因此目前许多国内出口企业处境艰难，只能是“赔本赚吆喝”，长久下去，将十分危险。他进一步解释，上世纪油价上涨就容易造成能源危机，是因为当时西方是“世界工厂”，能源价格上涨的同时产品价格却没有上升，企业利润减少甚至亏损，从而导致经济萧条。而目前我国是“世界工厂”，国内部分企业的境况就和当时西方企业所面临的困境相似。

　　“明年将会是经济上很艰难的一年，”丁一凡强调，因为我们现在似乎“骑虎难下”。

　　“这实际上是中国在给全世界的消费者进行补贴，”单卫国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