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校，通往驾照的必由之路？

　　驾校，

　　通往驾照的必由之路？

　　■实习记者/丁先明

　　考驾照必须经过驾校，在各地已成惯例。深圳市民樵凌状告深圳市车管所，挑战驾校强制培训制度

　　深圳市民樵凌今年10月以94分的成绩通过驾照考试科目一的笔试，成为国内以个人身份报考驾照的第一人。

　　在获知考试结果的同时，他还在等待另一个重要结果——他状告深圳市车管所的行政诉讼在8月份经历一次延迟判决的程序后，11月14日前将会尘埃落定，得到宣判。樵凌又成为用行动质疑“驾校强制培训”制度的第一人。

　　在考驾照必须经过驾校已成各地惯例的背景下，樵凌的行为极大刺激了中国成千上万“准司机”的神经。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截至2007年9月，中国私人机动车保有量为1180多万辆，全国司机总数达1.6亿，而且这个数字还会快速增大。从这个意义上说，樵凌的诉讼实际上是以一己之力挑战驾校培训背后一条巨大的利益链。

　　驾校，到底是帮助准司机通向驾照的一座桥，还是横隔在二者之间的一堵墙？

　　较真市民的诉讼之路

　　2007年3月7日下午，樵凌来到深圳市车管所考试科受理窗口，出示了身份证、户口簿和《机动车驾驶人身体条件证明》，申请报考驾照。“我提交的材料完全符合公安部91号令《机动车驾驶证申领和使用规定》的要求，去之前我认为报名会很顺利。”樵凌说。

　　然而，在他办理完指纹采集后，民警告诉他不能受理这项申请，因为樵凌没有《驾校培训记录》，按照广东省公安厅、交通厅联合发布的粤公通字（2006）376号通知规定，报考驾照必须出具《驾校培训记录》。

　　这个结果让樵凌想不通，为什么符合公安部规定的申请，在地方却会受阻？第二天，较真的他随即向深圳市公安局交警支队申请了行政复议，要求车管所受理他的驾照申请。

　　5月8日，在《行政复议法》规定的60天处理期限的最后一天，深圳交警支队向樵凌送达了《行政复议中止决定书》，给出的解释是深圳交警支队无权进行此项审查，需要上报广东省公安厅处理，而行政复议的中止期限在法律上并无明确规定。

　　“我感觉他们明显是在拖延时间，以让我在没有期限的等待中放弃，我觉得行政复议这条路走不通了。当天我就撤销了复议申请。”樵凌说。

　　5月14日，樵凌将深圳车管所告上法庭，请求南山区人民法院判令车管所受理他的驾照申请。“我当时没有别的办法了，考虑到法律规定明确，个人证据充足，我不需要请律师，诉讼费只有几十块钱，所以提交了行政诉讼状。”

　　樵凌之前是一名警察，很熟悉相关的法律法规。1988年，他从山东老家来到北京服役，带过三台教练车、六个学员进行过九个月的驾驶培训，在部队的运输交通管理部门取得过驾驶资质证书。“本来我可以办理军用驾照转民用，但我在部队的技术档案丢失了，只好按初次申请驾照办。我的驾驶技术对付考试是绰绰有余的，如果再花几千块钱上驾校，感觉有点冤了。”樵凌告诉《新世纪周刊》。

　　樵凌认定，车管所要求申请者出具《驾照培训记录》的行为，虽然是执行上级部门的规定，但这个规定本身违反了其上位法规公安部71号令。而且《行政许可法》五十四条明文规定，行政机关或行业组织“不得组织强制性的资格考试的考前培训”。“大学本科还有自考，考驾照为什么不能自学？这也是受国家法规保护的。”樵凌说。

　　提起行政诉讼的当天，樵凌同时向广东省人民政府法制办提交了审查粤公通字（2006）376号通知的申请。8月3日，广东省公安厅、交通厅联合发出《关于加强机动车驾驶人培训、考试管理工作的通知》，新规定中取消了“必须出具《驾校培训记录》”的内容。

　　8月30日，樵凌得知深圳车管所受理了自己的驾照申请，马上报了名。

　　虽然成功地以个人名义报了名，但是樵凌依然坚持诉讼。开庭前，有相关部门的说情，也有家人亲友的劝阻，他对继续诉讼出现过思想波动。他在广州的一位律师朋友告诉他，“从个人上讲，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但你的这次诉讼有可能会推动法制进程，人的一生能碰到几回这种事？”

　　朋友的话让樵凌坚持下来。“我觉得现在的诉讼已经具有公益性质，我盼望法院的判决早点下来，希望能为更多的人争取权益、提供方便。我觉得这样做很有意义”，樵凌说。

　　可能的驾驶学习方式

　　10月底，作家韩寒在媒体上撰文指出驾校培训的一些问题，比如“驾驶学校为什么不教人在停车开门时看一下后视镜”、“没教如果在高速公路上发生事故，请立即下车离开”。

　　韩寒的看法缘于他在驾校的培训经历。2000年，韩寒在上海报了驾校，经过两三个月的培训后拿到驾照。“当时我没想过以个人身份报名，而且身边人还没有会开车的，当时我又急于学车，就参加驾校培训了。另一个问题是，我自己私下学习最后还是要租借驾校的场地练车的。”韩寒说。

　　按照《交通安全法》的规定，公民取得驾照前不能在公共道路上行驶。“不能说驾校的存在没有意义，我们应该思考的是驾校完善的空间和可能。我们国家交通发展这么多年了，但驾校培训的内容基本没变过。比如说现在大城市堵车很常见，驾校可以教学员堵车时怎么跟车，怎么能让行车更畅通？另外，驾校的收费以及考试的操作也有改进的空间。”韩寒说。

　　韩寒并不赞成学习驾驶完全靠私下里朋友教。因为没有人会乐意拿自己的车开练，而且，专业的教练车在主驾座的右边有个重要的“副刹车”，以备陪驾者在关键时刻帮助练车者刹车，而普通车是没有这种功能的。“没有一点驾驶基础的人可以在驾校学习交通驾驶的基本知识和技巧，然后再通过家人或朋友学习。只是初期学习的话，驾校的收费应该很低，这样也节省了费用。”

　　在樵凌看来，未来的驾驶学习方式可以有两种：

　　一种是获得交通部门规定资质的私人教练，在配备含有“副刹车”等技术设备的教练车后，招收学员进行培训，学习到一定阶段直接报名申请驾照。“教练不再挂靠驾校后，收费肯定会大幅降低”，樵凌说。这也是目前香港的主流模式。

　　另一种是政府辟出一块专门的训练场地，作为公共驾驶用地，供市民在家人或朋友的帮助下学车。这是美国人常用的方式。美国也有驾校，政府并不干涉公民的学车方式，很多美国人开车都是父母教会的。

　　当然，这两种方式都是以取消“驾照捆绑驾校”制度、开放个人报名为前提的。

　　樵凌胜诉的意义

　　11月2日，记者以驾照申请人身份致电北京市交管局车管所，咨询自己在家学车，能否以个人身份直接报名驾照考试。

　　“车管所只负责考试事宜，不受理个人报名，你报名只能找驾校。你自己在家怎么学啊？你在什么地方学？你学车时还没驾照怎么开车上路？你一驾车就算违法驾驶啊，驾车是有专门训练场地的。而且，北京从90年代开始就实行了计时报考制度，只有学满70个小时左右才允许报考”。车管所工作人员对咨询者不了解报考惯例很是诧异。

　　“这种说法在逻辑上是站不住脚的，国内没有私人学车用地，那我在国外学会开车，回国后是否就可以自己报名？《道路交通安全法》对‘公共道路’有明确限定，工厂、社区内的道路并不属于公共道路。”北京隆平律师事务所李欣律师说：“市民可以在上述非公共道路上学车。”

　　深圳市车管所曾所长认为，在个人自学驾驶不够规范、细节没有完善之前，放开个人报名不利于保证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我也主张驾照培训和考试应该分开，培训由交通部门管理，但我们对考试用车是有专门规定的，个人拿家用车是不能考试的，这里存在技术难题”。曾所长说：“我给樵凌解释清楚了，他以个人方式报名可以，但在随后驾车考试中的技术难题是需要他解决的。”

　　诉讼开庭前，有关部门曾经私下和樵凌沟通过四五次，希望他能撤诉。“如果我和樵凌直接沟通的话，我会劝说他以一种平和的心态面对这个问题，而不是激进急躁式的。国家发展得很快，法律法规正在一步步完善，但需要时间。”曾所长说。

　　面对媒体征询时，公安部交管局车管处工作人员称：“我们也知道有些地方要求考生出具驾校培训记录，可能地方车管所担心的是不通过驾校培训的话，考生一般很难考过。其次，是为了避免考生浪费考试报名费。”

　　有评论认为，他们可能担心不通过驾校培训的话，很难考过——这是个理由，却不是“充要”条件———没有人否认驾校存在的价值，但这不能成为强制每年数百万人上驾校、创造数亿元考试经济的借口。

　　樵凌的诉讼行为受到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毛寿龙教授的肯定。“考驾照必须通过驾校报名的规定在规范考试秩序方面有一定意义，就像过去学生高考需要在学校统一报名一样。但现在高考已经放开个人报名了，与时俱进的政府应该尽量减少行政许可限制，方便市民，驾照捆绑驾校的制度也应该做出相应调整。政府有责任开辟专门道路供市民学车。”毛教授说。

　　就在本刊截稿时，樵凌致电记者:“法院判决深圳车管所的行政行为违法，被告（车管所）要承担此案的诉讼费用。”

　　如果此诉讼不再升级，那么自此，公民通往驾照的路，起码在深圳，又多了一条。

　　（文中樵凌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