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赛格百亿债务蒸发迷局调查

　　本报记者 陈小莹

　　海南赛格百亿债务蒸发迷局

　　直到2007年11月，海南赛格国际信托投资公司（以下简称海南赛格）破产清算组仍在苦苦追讨债权,但至今尚无结果。

　　在鼎盛时期的1996年年底，海南赛格资产总额曾高达70亿元，却在短短5年间被折腾至停业整顿，又一个5年之后的2006年，海南中院正式宣布其破产清算。

　　截至目前，海南赛格的债权总额约为78亿元，债务总额约为108亿元。面对423家债权人，“我估计海南赛格的最终清偿率仅在1％到3％之间。”海南赛格清算组律师许彩霞10月15日对记者说。

　　记者进一步调查后发现，这些巨额的国有资产和当时的经手人都已经不知所踪，和上百亿债务一样人间蒸发。有部分票据显示，部分资产曾流往海外。

　　而海南赛格的资金去向，不仅关系到海南发展初期那段混乱而晦涩的金融往事，更关系到众多债权人利益。在记者手中多达423家的债权人名单中，国有金融机构的比例高达70％以上，中国人民银行、中国职工保险互助会等大型国有金融机构赫然在目。

　　赛格财技

　　在破产清算之前，海南赛格曾是海南岛呼风唤雨的金融巨鳄，其主要有信托、证券、投行和资产管理四大类业务，巅峰时期（1996年年底）的资产总额达70亿元，对外投资遍及海南省的重大基础建设。

　　“我们大多数机构债权人（对海南赛格）的债权基本都是拆借、同业存放两种业务形成的。”海南赛格的债权人主席团成员、国泰君安投资管理股份有限公司海南分公司资产管理部门负责人巫刚10月12日对记者介绍说，“海南赛格是非银行金融机构，下面又自办很多实业公司，这些实业公司的钱哪里来？都是同业拆借来的！”

　　拆借和同业存放都属于信托类业务产生的债权，在海南赛格疯狂扩张的早期，这两种手法是其资金来源的主要渠道。

　　从1993年下半年开始，国家对金融实施宏观调控，不允许信托投资公司参与银行之间的拆借业务，海南赛格一下子丧失了在正常金融体系内的资金融通渠道。

　　为了自救，海南赛格转而开始在武汉等证券回购市场高成本吸收资金。1996年，这个大闸也被关闭，证券回购市场停止了对信托公司的场内证券回购，海南赛格只剩下高息吸收存款一条路可走。

　　在一份时间为2006年4月、由海南赛格相关负责人写给债权人的报告显示，海南赛格平均融资成本从1992年的10％陆续上升，到1996年已经飙升至25％。

　　海南赛格的经营模式很粗放，其盈利模型为由母公司海南赛格通过同业拆借和高息揽存获取资金，然后将资金输入控股的实业公司，由这些实业公司进行对外的实业投资和股权投资，以期获得高额回报偿还母公司吸入的资金。

　　这个模型的立足点必须是合法并且对外投资回报快速丰厚。但事后看来，海南赛格并不具备上述能力。

　　“它下面的实业公司都是没有钱的，除了注册资本金之外没有任何钱，都要靠海南赛格吸筹输血，然后指望它生钱。”许彩霞说，“现在的问题就是吸进来的钱是要还回去的，还要支付利息，但是投出去的钱都是没有收回来，本钱都没有收回来，收回的是极少。”

　　在短短数年中，海南赛格急速膨胀，先后在全国范围内投资设立了数十家子公司，项目遍及房地产、高尔夫球场、工业园等诸多领域，并大举参股海南美兰机场、海南航空等大型基础建设项目。与海南赛格同在华信大厦办公的海南安业房地产公司等三家房地产公司，都是海南赛格投资的。

　　大多数投资显然失败了。在海南赛格的总结报告中称，其购置的许多地产，由于后续开发资金不能及时到位，造成土地长期闲置，当前地产项目的平均作价只能占到原购成本的7.89％。此外，其投入9600万元的广西北海地产，投入1100万元的广东南海平沙岛项目都以失败告终。

　　“亏是必然的。”许彩霞说。许彩霞是清算组十二名律师之一，在她经手的10多个清算案件中，有7至8个案件因为找不到债务人而始终无法进展。

　　2000年，海南赛格的原法定代表人李建民因擅自发行公司债券罪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2006年5月，又因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和犯擅自发行公司证券罪，被判处执行有期徒刑5年2个月。

　　在盲目投资之外，海南赛格的“非正常投资”也占有不小的比例。

　　在追查与海南赛格有资金往来的公司的过程中，清算组发现部分公司没有正式的工商注册登记，完全是虚假公司，仅在许彩霞负责追讨的范围内，就有2至3个公司没有任何的工商登记，涉及债务有几百万元。而与这些公司的资金往来，海南赛格都没有按照正常的财务手续来处理，而是根据公司的行政指令，并在操作中转账次数频繁，“他们应该或多或少都与海南赛格有关联”。

　　“这些大笔的钱都投出去了，说是搞这个项目搞那个项目，但最后什么都没有搞成。有的几十亿出去只看到（买了）一两块地。”许彩霞说，“这些公司事实上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要把这些也搞清楚的话，就要把这些公司也拿来清算，但这些公司在哪？资料在哪？债务人在哪？我也知道很多资金流出去了，但找不到合同、协议，甚至往来凭证都没有。”

　　转向海外？

　　在海口市的滨海大道的东北侧，有一栋名为琼泰大厦的38层高楼，现为人民银行海口中心支行的办公地点及金库所在地。金库的前身正是原海南赛格的标志性资产、已经烂尾10年的赛格国际大厦。

　　1996年，海南赛格国际大厦有限公司以此楼为抵押物，由中国银行海南分行担保，向中国银行纽约分行借款1950万美元。

　　有匿名债权人向记者提供了海南赛格与各子公司之间资金往来的原始票据。票据显示，这笔资金并没有进入赛格大厦的资金账户，而是被随即调入了赛格先锋通用公司（SEG vanguard general corp.，下简称赛格先锋)。

　　这家赛格先锋是海南赛格在北美的重要棋子。海南赛格的公司介绍显示，这个公司与赛格北美投资有限公司（SEG investment N.A.Inc.,下简称赛格北美公司)一起作为赛格在国内项目的海外融资渠道。

　　赛格先锋在收到资金后，将其中的700万美元拨入赛格香港公司(Hongkong America ltd)，其余资金分别用于归还赛格大厦欠款（400余万美元）、归还外贸租赁（380余万美元）以及大量利息支出。

　　目前无法探究这笔资金的逐项用途是否属实，以及该资金先调入海外公司再行分配的动机。

　　但可以肯定的是，海南赛格运用其经外汇管理局许可的外汇业务资质，在其国内公司、香港公司和北美公司之间调配资金。而上述资金一经中国银行纽约分行贷出，随即失去监管，并未全部用于赛格大厦，且去向不明。

　　根据一份1999年12月出自海南赛格财务管理部的资料显示，截至彼时，海南赛格拥有对北美公司净债权1033万美元。但资料并没有显示这些大额流往海外的资金是否最终回流，或是有别的去向。

　　但设置这样的资本迷宫显然把海南赛格自己也套了进去。

　　从记者获得的海南赛格内部保存资料来看，自2000年开始，两家北美公司的资金用度已经有失去控制之虞，海南赛格负责人要求查账。

　　上述内部资料显示，截至1999年的整个赛格集团经营状况尚可时，赛格北美公司的资产也仅有车辆4辆、位于新泽西的宿舍和纽约办公室两处房产以及部分办公用品而已，融资功能似较难实现。

　　从记者获得的银行票据来看，上述资产被重复抵押给中国银行纽约分行、东方银行以及香港某家公司，以获得贷款。“……怕我们进行重复抵押，怕‘穿帮’后负法律责任，……上述资产没有在政府有关部门做过登记。”相关书面资料曾如此表述。

　　银行票据同时揭示了部分海南赛格在香港设立的公司在众多资金往来中的重要作用。但1999年的海南赛格内部资料显示，赛格在香港设立的公司如Hongkong America Ltd.等在香港政府的公司登记处并没有登记记录。

　　“关于北美和香港的赛格分支机构，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情况介绍，我觉得从账目来看，非常有洗钱的可能，说好听一点是挪用。”巫刚评论说，赛格的很多经营从源头上就不对，像这些不动产都是账外经营的，如果转换为其他，比如进行几次资产倒手，又是转换资产主体，又是合并合作，又是抵押，又是虚假贸易协议，“确实有犯罪行为的可能”。

　　1999年，海南中行与赛格大厦公司、海南赛格商议大厦抵偿事宜，将赛格大厦作价2.8亿元，一并抵偿了海南赛格拖欠海南中行和中行纽约分行的债务。后因人民银行是海南赛格的最大债权人，经过四方协调，该楼产权最终归属人民银行。至此，人民银行收回了部分债权，但其他债权人在苦等数年后仍没有获得清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