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募款谁说了算？(图)

　　核心提示：

　　陕西理工学院为其身患重病的学生在校内发起一次募款，后因该学生无法出示贫困证明而拒绝交付捐款，学校与学生家长陷入争执当中，究竟谁对这笔捐款拥有所有权？作为一个非专业募款机构，学校的募款行为又该如何规避风险？

　　■ 本报记者 宋 扬

　　这个月，因为扣留给患病学生的捐款，陕西理工学院卷入了一场与慈善、道德有关的争议中。

　　学校扣留善款引争议

　　文静漂亮的马斯婷是河南驻马店人，正在陕西理工学院艺术学院读书，今年已经大三。10月12日，马斯婷胃痛不止，在同学的陪伴下前往当地的人民医院就医，被诊断为胃癌。对于马斯婷和她的家庭来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10月18日，马斯婷接受了手术，但马斯婷的主治医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由于癌细胞在不断扩散，除非出现奇迹，一般情况下马斯婷不可能被治愈。

　　就在人们为这个年轻的生命感到惋惜的时候，马斯婷的父母却与她所就读的学校——陕西理工学院陷入了一场争执之中，争执的核心是如何处置全校师生给马斯婷的捐款。

　　原来，在马斯婷入院治病期间，马斯婷的父亲马建设找到陕西理工学院，希望学校组织募捐。马建设说，他们夫妻俩都是工薪阶层，要供马斯婷和她双胞胎弟弟上大学，而马斯婷入院就医，医药费已经高达6万元，接下来的化疗也需要大笔的钱，家里经济状况已经是“捉襟见肘”，迫于无奈，才找学校为马斯婷组织募捐。

　　陕西理工学院艺术学院党总支书记王荣安说，马斯婷的父母和一些亲属要求学校募捐，学校也就答应了。10月下旬，学校开始为马斯婷募捐。王荣安说，为了给马斯婷募捐，学校成立了专门的募捐领导小组。汉中音乐台记者来采访时，他还呼吁全社会都来帮助“我们的学生”。

　　而此后，出人意料的情况发生了。马建设却从王荣安处得知，马斯婷家庭经济条件较好，不能享受这笔捐款。

　　对于王荣安的答复，马建设认为不能接受。马建设说，这笔钱本来就是为马斯婷而捐的，学院有什么权力扣留呢？

　　为什么学校为马斯婷组织募款后，又拒绝将捐款交给马家？据学校方面表示，原因在于马建设虚报马斯婷的治疗费用。

　　“当时马斯婷的父亲说，为了给马斯婷治病已花费了近30万元，但后来学院去问了一下医院，发现治疗费用是4万多元。”马斯婷的同学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报道显示，这位在捐款活动中给马斯婷捐了200元的同学说：“这两个数字差距太大了，我们都不知道马斯婷的父亲为什么要撒谎。而且学院给每个同学都办理了医疗保险，像马斯婷这种据说可以赔付到6万元，为什么还要我们捐款呢？大家听到这个事情后，挺心寒的。”

　　王荣安说，他在了解后发现，马斯婷的家庭经济条件较好，马建设没能够拿出“近30万元的医疗证明”或者是“贫困证明”，于是学院拒绝交付这笔捐款。

　　非正规募捐潜藏危机

　　“10万元现金由副校长递到高三女生王潇父亲手中时，这位为身患白血病的女儿四处筹集医疗费的父亲连声道谢。”这是河南《大河报》11月9日的一篇报道。

　　今年10月20日，河南省实验中学高三学生王潇的父亲寄给学校一封信，说王潇9月被确诊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家里难以支付50万元的医药费用，万般无奈向学校求助。这封信通过学生会传递到了各班，随后的几天，全校1万多名师生捐款共计10万余元。11月8日，学校将这笔捐款送到王潇父亲手中。

　　在网络上搜索“为同学捐款”几个关键字，有关学校为学生组织募捐的新闻不计其数。其中，有学生自发的募捐，也有以学校、学校团委等名义组织的募捐。为患重病的学生组织捐款的学校，陕西理工学院不是第一个，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

　　在这其中，出现纠纷的，当然也不止陕西理工学院一家。早在1996年，同样是在陕西，礼泉县的患病学生杨尔特就与当地教育部门因为处理捐款而产生矛盾，甚至对簿公堂。

　　1996年8月，礼泉县小学生杨尔特突患白血病，因家庭经济困难、无力医治，向社会求助。在有关领导的建议下，杨尔特所在地方教育局和教育工会以杨的名义发出倡议书，倡议全县师生募捐，共收到募捐款4万余元。但是教育部门只在当年１２月交给杨尔特家１万元，剩余2万余元一直未付。为此，杨家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教育部门如数返还募捐款，并赔偿原告为索取募捐款而造成的经济损失和精神损失。

　　原来，当时礼泉县教育部门向全县师生发出倡议，号召为杨尔特捐款治病。当收到捐款几千元时，又接到报告说还有３名学生与１名教师患白血病也需要救助，要求为他们也发出倡议。教育局与教育工会据此情况，要求各校加强宣传，积极动员师生捐款，并要求将所得捐款全部上交教育局统一安排使用。之后共收到捐款4万余元，从中付给杨尔特１万元，还付给患同类病的学生2.2万元，余款存入银行。

　　当地教育部门认为倡议捐款助人，是正义之举，并不违法。杨尔特需要救助，其他４名师生也同样需要救助，将募捐款分配给其他师生，也无可非议。

　　审判中，法院认为，教育局与教育工会在杨尔特患白血病无力医治之时，向全县师生发出募捐倡议是为援助杨尔特这一特定主体而发出的，教育局在为30个募捐单位出具的收据上也写明收到的是“为杨尔特募捐款”。这些证据证明，这笔款是捐赠人为给杨尔特治病而捐助的。

　　教育局和教育工会与捐赠人、杨尔特之间形成了社会募捐的法律关系。教育局和教育工会是募捐人，受捐赠人的委托有权管理、监督这笔特定捐款，也有按捐赠人的意愿，将捐赠款交与受益人用于特定目的义务，以维护捐赠人、受益人双方的合法权益。杨尔特是这笔捐款的合法受益人，有权接收这笔捐款，也有义务按照捐赠人的意愿使用这笔捐款。

　　教育局和教育工会在明知杨尔特的病仍需继续治疗，由于经济状况困难，还需社会大力援助的情况下，凭借暂时占有这笔捐款之机，违背捐赠人的意志，只将募捐款中的１万元付给杨尔特，余款挪作他用，其行为违背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四条关于诚实信用原则的规定，实属不当。法院裁定礼泉县教育部门归还募捐款的剩余部分给杨尔特。

　　一个在校学生，突患重病、家庭经济条件无法承担高额的医药费时，大多数情况下，他所在的学校都会为这个学生组织捐款。而出现类似“杨尔特”、“马斯婷”这样的事件，恐怕是组织募款方所不能预料到的。

　　“虽然法律没有规定说学校不可以组织募款，但学校不是专业做募款的组织，就难免会出现各种问题。”清华大学NGO研究所副所长贾西津说。

　　与学校发起募款活动类似的是，一些媒体也会设立捐赠账号，或是呼吁公众为某一特定人群捐款。贾西津表示，这些肯定不是常规途径，从受赠主体意义而言，学校也好、媒体也好，都是外行，针对募款肯定没有很好的管理体制，那么就可能出现各种问题。

　　专家：

　　校园募款

　　如何规范

　　马斯婷的事情经媒体报道后，立刻成为公众关注的热点。抛开谁是谁非不说，那么，目前这笔捐款该如何处置？马建设认为，既然是为马斯婷募的，就应该给马家。而王荣安曾对媒体表示，他认为这笔钱应该用来救助应该救助的人。

　　“无论如何，学校没有权力处理这笔钱，也没有权指定谁保管这笔钱。”贾西津说。

　　贾西津说，学校为学生组织募款，不是向非特定群体募款，不是去大街上募款，而是基于一种熟人关系下的募款。都是熟人的情况下，有人生病，大家就凑点钱。如果班级内的一个同学生病了，这个班的班长，也可以组织同学凑点钱，学校的行为与班长的一样，都是代收捐款。大家不是把钱给学校了，而是经由学校的手，给生病的同学。学校只是代收学生捐款，没有处置权。

　　“如果学校发现事实有出入，要立刻给捐赠者解释情况，征求捐赠者的意见。”贾西津说，如果捐赠者要收回捐款，那么可以收回。如果捐赠者无意收回，那么这笔捐款还是应该交给马斯婷。

　　陕西法正平安律师事务所律师屈建国也认为，对于其他学生、老师捐赠的钱物，则必须征得他们的意愿，不得随意撤销捐赠。如捐赠人明确表示赠与受赠人并无撤销意思，学院应尊重捐赠者的意愿。但作为学院来讲，属于捐赠的倡导者，对于以学院名义捐赠的钱物，在未实际赠与受赠人之前，当然有权予以撤销。

　　贾西津认为，避免此类事情再发生，学校应该做到两点，即慎重发起募款活动和尽可能地交由民间来做。

　　如果陕西理工学院在募款之前，充分了解马斯婷家的情况，就可以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而王荣安也承认，当初募捐时太匆忙，没有核对马斯婷的信息。

　　“有的时候，学校出面组织捐款，即使是说自愿的，但是仍有一些潜在的影响存在。比如学校党支部发起一项募款活动，那么学生党员就会考虑很多。”贾西津说，学校管理者出面组织捐款，意味着一种正式身份，对于学校老师、学生而言，有一定的正式组织约束。

　　“这个事情最好交由民间组织来做，学校有那么多社团，学校有学生会、班级有班组织，应交由他们做。学校应该只是信息传达者，学生来组织，那样会好一些。”贾西津说。

　　而更根本解决此类问题的办法就是建立完善的保障体制和培育更多的专业慈善组织。如果社会保障体制完备，同时有大量从事医疗救助的慈善组织，那么不会出现生病无钱医治的事情。那学校也好、媒体也好，呼吁募捐的事情就会很少。

　　“正规的途径起到作用，就不会有非正规途径，那么就不会出现类似的问题了。”贾西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