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访湖北“最后一只华南虎”
文/图 本报记者 刘飞超 实习生 胡 军
【核心提示】
10月11日，陕西省林业厅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曾经担任华南虎调查队向导的镇坪县城关镇文采村七组村民周正龙，于10月4日在该县神州湾一处山崖旁，用胶片和数码照相机同时拍摄到一组清晰的野生华南虎照片，从而宣告失踪了24年的野生华南虎重新被发现。”
这一爆炸性的消息经国内多家媒体披露后，立即引发全国性的关注。在铺天盖地的报道中，包括《中国国家地理》、《中国绿色时报》等权威媒体均提到了这样一个信息：“自1983年在湖北省利川市百户湾林场(其实是恩施市百户湾林场——编者注)发现并捕捉到一只华南虎幼虎以来的24年间，尽管各级政府和林业部门多次组织开展野生华南虎调查工作，均没有获得任何有说服力的证据。”
湖北恩施曾发现一只“华南虎”的故事浮出水面。这也是过去的24年来，国内有关亲眼目睹华南虎的唯一记载。
“最后一只华南虎”是怎样在百户湾林场捕获的？它真的是华南虎吗？现在还是否活着？从11月9日开始，本报记者专程前往偏远的百户湾林场逐一采访了当年见过这只“华南虎”的当事人，并赴重庆万州等地对此事进行了全方位调查。
根据当年喂养了这只“华南虎”长达8个月之久的当地村民刘运梅的说法，“最后一只华南虎”被一位自称是“万县动物园工作人员”的邬某买到了万州动物园。
但是当记者赶到万州，向有关单位核实此事时，却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当年这只 “华南虎”究竟去了何方？以“万县动物园工作人员”的身份前来买虎的邬某又是什么人？当年买虎事件的核心当事人之一谢模舒又有什么说法？一切的一切，都成了难解的谜团。
伐木工人
逮住一只“野猫子”
沿着简易公路走到离她家大概400多米远的小桥边时，一名叫余万堂的奉节籍农民工无意中发现一只有点像“野猫子”的小动物趴在桥下的溪边喝水。余万堂就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
11月9日下午，恩施市林业局森林公安分局副局长、野生动物保护站站长郑世东向记者表示：“百户湾林场发现华南虎这件事听说过，但具体情况不清楚。”后经仔细回忆，郑世东向记者提供了两个关键性人物：一位是该局原副局长、曾任百户湾林场场长的陈天虎；另一位是时任百户湾林场四溪湾分场场长付昌龙(1987年因病去世)的老伴刘运梅。
11月10日下午，在恩施市工农路的一个小巷里，记者首先见到了现已年逾六旬的刘运梅。她到现在还能清晰地记起，1983年的农历五月十六傍晚，借住在她家的几名伐木工人和平常一样按时收班回家。沿着简易公路走到离她家大概400多米远的小桥边时，一名叫余万堂的奉节籍农民工无意中发现一只有点像“野猫子”的小动物趴在桥下的溪边喝水。余万堂就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石子砸在“野猫子”的后腿部，受惊的小家伙立刻一瘸一拐地折身窜上公路欲逃往山林中。因为跑得不快，加上那段公路与上下的山林间都隔有近两米高的陡坎，在工友们吆喝堵截中，“野猫子”很快就被余万堂给活捉了。
在偏远的百户湾林场，伐木工人的生活条件当时十分艰苦。余万堂等人一到家门口，就连连招呼刘运梅：“老板娘，快浇开水，我们把这个东西宰了打牙祭。”正在厨房里忙着晚饭的刘运梅跑出来一看，“野猫子”还活着，她有点于心不忍，立即伸手将它夺了过来，又要求余万堂等人做了个1立方米左右的笼子将这只“野猫子”关了进去放在堂屋里。
有人说“野猫子”
是一只“小虎仔”
关于这只24年前的小老虎，曾被多个专家证明为华南虎，“当时还有一个文字的证明材料，只是时间太长，现在找不到了”。
刘运梅开始细心照料起这只“野猫子”，但她很快就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一是这个小家伙对她递进木笼中的饭菜等素食根本不感兴趣，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二是在捉到这只“野猫子”的当天晚上，附近的山上就传来一阵阵类似虎啸的低沉吼声，而且每当有吼声传来，“野猫子”都会竖起双耳并发出相应的叫声、拼命地撕咬木笼栏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一位有着打猎经验的老伐木工突然问：“你们说，这只‘野猫子’是不是‘豹老二(太阳河一带对虎豹类凶猛野兽的通称——编者注)’？”
大伙儿放下碗筷围着笼子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这个小家伙不像是真正的“野猫子”，特别是想到晚上它与附近传来的“虎啸”声相应和的情况，大伙儿推测：这是一只因找水喝而暂时落单的“小虎仔”！
初步确认关在笼子里的小家伙是只“小虎仔”后，刘运梅开始更加精心地喂养它。虽然当时物资紧张，生活很不宽裕，但她还是变着法儿弄来奶粉、鸡蛋、瘦肉之类的东西喂它。
慢慢的，付家养有一只“豹老二”的消息从百户湾林场慢慢传开。先是附近十里八乡的村民不时赶来看“稀奇”，后来周边几十上百公里的地方都不时有人赶来一睹“豹老二”的真容。
已于1982年9月从百户湾林场场长上调至恩施市林业局机关工作的陈天虎，也在1983年底听说了付家养了只小老虎的消息。他专门回到百户湾五溪湾付家看了一次，但“遗憾的是，就只见到了这一面，也没留下照片之类的东西”。
但他证实，关于这只24年前的小老虎，曾被多个专家证明为华南虎，“当时还有一个文字的证明材料，只是时间太长，现在找不到了”。陈告诉记者，湖北恩施地区在上世纪70、80年代的确有很多华南虎，当地村民都见过，经常会听到虎啸声，“24年发现那只华南虎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不足为怪。”
回了趟娘家
“小虎”被卖了
正月十四下午，刘运梅起程回家。但还未到家，她就听到风声：丈夫这天上午已将“老虎”卖掉了！她在将信将疑中风风火火地赶回家，一直养在堂屋里的“老虎”果真不见了！
在刘运梅的精心喂养下，两三个月的时间，“小虎仔”就迅速长大了。最初用铁丝和铁钉制作的那个小木笼已开始明显狭窄起来。刘运梅请伐木工人为它做了个更宽敞、更牢固的新木笼，还弄了根拇指粗细的铁链，一头套在老虎颈项里，一头拴在大木笼上。
日复一日地接触，也让刘运梅与老虎的感情也越来越深。 “我去给它喂食的时候，它就特别安静；给笼子打扫卫生的时候，我扫这边它就安静地让到那边。一旦换人，就算是老付给它送吃的，也只敢用一两米长的竹竿夹着东西往笼子里放。这样它都还动不动就扑上来把竹竿那头按在地上撕咬。”回忆起养虎的那些日子，刘运梅显得十分高兴。
随着“小虎仔”逐渐长大，刘运梅也感到饲养压力越来越大。“最开始的时候，用奶粉、鸡蛋或适当的一点猪瘦肉就可以对付；后来，至少一两天就要给它扔一只活鸡；再后来，就从周边找一些别人不想再养的老弱瘦狗塞到笼子里让它自己处理……”但这些食物都是很有限的，“说实话，它可能从没真正吃饱过”。
同时，安全问题也越来越让刘运梅夫妇担心。1983年农历腊月初的一天晚上，个头已经不算小的“老虎”开始在笼子里变得狂躁起来，折腾了一阵后，突然把锁着的门撞开，挣断铁链从堂屋里冲了出去。“家里的其他人都吓得尖叫起来，好在它比较听我的话，我一边大喊它回来，一边跟在它后面撵，闹腾了近10分钟，才把它赶进笼子里。”
1984年的春节，在家里过完年三十之后，刘运梅将喂养“老虎”的重任交给丈夫，正月初一就离家前往五六十公里之外的娘家走亲戚去了。由于平时很少回娘家，她在娘家一呆就是将近半个月。
正月十四下午，刘运梅起程回家。但还未到家，她就听到风声：丈夫这天上午已将“老虎”卖掉了！她在将信将疑中风风火火地赶回家，一直养在堂屋里的“老虎”果真不见了！丈夫付昌龙主动摊牌：“你不在家的时候，根本没人敢接近笼子。喂食可以用竹竿夹着送进去，卫生就根本无法打扫，满屋都搞得臭烘烘的，简直无法住人。再说，你出门了半个多月没音讯，我也担心啊。上午把老虎卖了，就是准备凑点路费去你娘家接你。”
听了这些，刘运梅就没有再说什么。她理解爱人的难处，也深知在他们这样一个收入微簿又供养着两个中学生的家庭，确实无法长期将这只“老虎”饲养下去。
“老虎”被卖了300元
杨仁常赶到毗邻的奉节县兴隆镇林口乡，将他的妻弟刘启明邀上，又一起赶到含瑞乡找到那个经常来百户湾一带走村串户的货郎谢模舒，谈好以450元的成交价由谢模舒联系万县动物园前来购买。
刘运梅说，“老虎”是被距她家不远的村民杨仁常与奉节兴隆一个长期在百户湾一带走村串户的货郎以300元的价格合伙买走的，据说他们后来送到了万县(今重庆万州区)动物园。“过了一两个月，我们还收到了一封从万州寄过来的信。信中说老虎长得很好，希望我们还找机会捉几只，里面还夹了一张老虎的照片。”随后，刘运梅一家人满屋寻找，最终将这张已有些泛黄的“老虎”照片从一本书里翻了出来。但遗憾的是，当时的来信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11月12日，在与五溪湾相邻的红藤坝村，记者寻找到刘运梅所说的卖虎人杨仁常。如今已64岁的杨仁常回忆，“1983年冬月的时候，付场长(即付昌龙)就私下给我说过，想把老虎给卖了，因为那家伙越来越养不起了，也越来越野，养在家里怕出事。好像是1984年正月初十，付场长又找到我说，他妻子出门10多天了还没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在娘家病倒了，希望我尽快找个人把老虎给买了，然后他才好去接他妻子。”随后，二人谈好以300元的价格成交。
接着，杨仁常赶到毗邻的奉节县兴隆镇林口乡，将他的妻弟刘启明邀上，又一起赶到含瑞乡找到那个经常来百户湾一带走村串户的货郎谢模舒，谈好以450元的成交价由谢模舒联系万县动物园前来购买。“我当时特别给他强调，这个老虎除了卖给动物园，其他人出再高的价格也不能卖。”
1984年正月十四一早，杨仁常便与刘启明来到五溪湾，以300元的价格从付昌龙那里买下了小虎，次日下午两三点钟左右将“老虎”运送到含瑞。当时，一个自称“万县动物园工作人员”的邬姓陌生人已在谢模舒家等着。
“当时交接的场面蛮热闹，好多居民都跑过来围观。”杨仁常说，当时，姓邬的陌生人还请来一个照相师傅拍照。杨仁常当时和这只“老虎”一起拍了两张合影，不久就收到了从万州寄来的照片。“只是现在怎么也找不到了”，他怀疑有人把这两张照片偷走了。”
卖虎一事，让杨仁常与妻弟刘启明一共赚了150元，“按现在的物价折算，不会低于1500元，算是发了笔横财。”杨仁常说，过了好几年，他听人说谢模舒当时是以1000块钱的价格把“老虎”卖出去的，“当时我还准备跑到含瑞找谢模舒再分一点钱的，但不久又听说他已病死了。”
“老虎”下落成谜
听说自己辛苦饲养了8个月的“老虎”并没有送到万州动物园后，刘运梅显得十分黯然和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11月16日，记者从恩施赶赴重庆万州继续追查“最后一只华南虎”的下落。当日下午4时左右，在万州区林业局，主管野生动物保护站的一位李姓科长告诉记者，整个万州，只有西山公园里有一个西山动物园，在重庆尚未直辖时，这个动物园也被人们称为“万县动物园”。 “不过据我了解，动物园以前没有从湖北买过老虎”。
17日上午，记者来到西山公园现场探访。动物园现任负责人张红旗是1998年承包经营动物园的。据他介绍，“在我来之前，动物园一直没有引进过老虎，应该不存在从湖北买了只华南虎的事。”张红旗说，在西山公园管理处工作了几十年的彭诗安主任也许会了解些情况。
而彭诗安十分肯定地告诉记者：“动物园在1998年以前不仅没有引进过老虎，连豹子也还是1970年代才养过一只。”当年买走“老虎”的邬姓男子是否为动物园工作人员呢？彭诗安说，他记忆中没有这个人，只有一个姓吴的工作人员叫吴明武。但当天下午记者联系上吴明武时，他很肯定地告诉记者，动物园从来就没有一个姓邬的工作人员，更没有姓邬的到含瑞买老虎的事。
由此看来，刘运梅像对孩子一样养了8个月的“老虎”，事实上并未被安顿到万州动物园，当初谢模舒联系的“万县动物园工作人员邬某”也纯属子虚乌有。由于买虎核心当事人之一的谢模舒已于多年前死亡，调查到此只能被迫中断。
11月18日，记者返回恩施后，将相关情况反馈给刘运梅。听说自己辛苦饲养了8个月的“老虎”并没有送到万州动物园后，刘运梅显得十分黯然和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恩施晚报》记者 王世平 对本文亦有贡献
野生华南虎
原始分布及数量
华南虎亦称“中国虎”，是中国特有的虎种，生活在我国中南部。野生华南虎曾广泛分布于华东、华中、华南、西南的广阔地区，以及陕西、陇东、豫西和晋南的个别地区。
20世纪50-60年代：
根据我国皮毛市场每年虎皮收购量的不完全统计，1956年全国收购虎皮1750张。20世纪50年代江西省有20多个县发现有虎，该省1955-1956年捕虎171只。20世纪50-60年代，在川东的万县，以及陕、川、鄂交界的大巴山地区已经发现不了虎的踪迹。湖南省1952-1953年共捕虎170只。1966年在安徽也都捕到过虎。1950年代初广东省猎虎50多只，1960年代约为20只。1958年在贵州中部的清镇，1959年在贵州西部的威甯都曾捕到过虎。秦岭地区的虎灭绝于1960年代。1960-1963年河南省至少捕杀虎60多只。
20世纪70-90年代
到1970年后，江西的华南虎年捕猎量少于10只，1975年后再没捕过虎。河南省在1970年代初期每年捕虎7只，浙江省在20世纪70年代初期每年捕虎3只。1970年代广东省猎虎不足10只。湖南最后捕到野生虎是在1976年。20世纪70年代末估计全国野生华南虎的数量为40-80只。山西省最后捕获的虎在1974年1月，在原平县收到一副虎骨后再未发现过虎。1979年我国全年只收到一张虎皮。20世纪80年代后野生华南虎数量已极少，有人估计我国野生华南虎的总数为30-80只。1987年5月的统计显示广东省境内活动的华南虎有成年虎4只，幼虎12只。1990-1992年，原林业部与世界野生生物基金会开展的华南虎及其栖息地调查估计当时我国广东、湖南、江西、福建交界处华南虎有20-30只。
21世纪初
2000-2001年的华南虎及其栖息地调查搜索过程中没有看见一只野生虎的身影，国外一些学者认为野生华南虎已经灭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