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北极的因纽特女人

　　北纬72 度，这里是加拿大北极地区因纽特人自治区努那乌特（Nunavut）。53 岁的希耶娜·瓦特·克劳狄尔（Sheila Watt-Cloutier）是当地绝对的明星人物。过去的12 年里，这位前中学教师试图以微薄的声音呼唤世界对因纽特社会以及北极圈环境问题的关注。

　　自从被提名2007 年诺贝尔和平奖热门候选人，外界曾一度认为，戈尔和克劳狄尔将成为大奖和150 万美元奖金的共同分享者。“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一个是全球变暖纵容方的代表，另一个是全球变暖受害方的代表”。

　　诺贝尔和平奖即将公布前一周，克劳狄尔接受了《外滩画报》的独家专访，“如果得奖，大概在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会有一个电话把我吵醒，如果没有得奖，那我就一觉睡到天亮。”她笑着说。

　　一周后，悬念揭晓，美国前副总统戈尔与IPCC 分享了最高荣誉。再次联系她时，克劳狄尔已经在飞机场，她说：“是的，我最终没有得奖，但对我来说，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你们从超市买吃的，我们猎吃的”

　　因纽特人生活在位于加拿大北部、阿拉斯加、俄罗斯、格林兰岛的北极圈内，总人口仅为15.5 万，是北美原住民之一。他们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爱斯基摩人。“爱斯基摩”一词来源于印地安语，意为“吃生肉的人”，是早年的印地安人给因纽特人起的绰号。

　　为更好地保护和宣传因纽特传统文化，1977 年因纽特人成立了因纽特人北极圈理事会（ICC），是联合国重要的合作咨询机构之一。克劳狄尔先后担任该组织加拿大分部主席和理事会总理事长。2006 年底，克劳狄尔任期届满。在作这个决定时，她曾偷偷松了口气： “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从今年开始，由于频频得奖，她发现自己更忙碌了，不停演讲，尽可能引起外界对因纽特社会的了解和对于北极圈内环境问题的关注。

　　“一想到北极，想到因纽特人，你会想到什么？不外乎是寒冷、黑暗、冰天雪地、原始、茹毛饮血诸如此类的形容词。而我想告诉外界的是，北极世界并不是这样，虽然人口不多，但也有属于我们的美丽土地、丰富资源、现代生活、独特的文化，这就是过去十多年里我生活工作的全部。”克劳狄尔是一个职业演讲家，她说，她愿意一遍又一遍给外界讲因纽特人的故事。

　　因纽特人文化中最重要的传统就是狩猎。在自然条件恶劣的北极环境下，狩猎可以说是因纽特人的“特权”。传统上，他们的狩猎对象包括有麋鹿、鲸鱼、海鸟、海豹等。虽然现在80% 以上的因纽特人已经过上了现代化的生活，但狩猎依然是这个民族文化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小孩子们，尤其是男孩子大概在八九岁时就跟随着大人出去打猎，如今，克劳狄尔的小孙子也是如此。今年，9岁的小孙子刚猎到生平第一头海豹。

　　广袤的北极是因纽特人的食物仓库。克劳狄尔曾这样对外界解释过他们的传统： “你们从超市买吃的，我们自己猎吃的。”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狩猎不仅是传统，也存在于我们每天的生活，没有狩猎就没有食物。不过现在全球变暖对于环境的变化可以说分分秒秒在我们的观察之中，因纽特人遇到的威胁是即刻存在的，不是未来将发生的。”克劳狄尔一直将因纽特人的生活圈子作为监测全球气候变化的第一道防线，克劳狄尔说，她愿意一遍又一遍讲述因纽特人的故事为全球提出警示，全球变暖对人类生活的负面影响已经显现。

　　“冰雪是我们获得食物的高速公路”

　　1953 年，克劳狄尔出生于加拿大北方因纽特聚居地一个叫Kuujjuaq的小镇，如今被划入魁北克省。在Kuujjuaq 村，生活着2000 名因纽特人，他们以在极地冰面上狩猎期间用冰块建造圆形冰屋伊格鲁（Igloo）而闻名。在2006 年7 月下旬，村子的因纽特人为25 名办公室工作人员安装了10 台空调，因为那里的温度达到了史无前例的31 摄氏度。克劳狄尔说：“这是一个生活在遥远北方的人们不得不使用空调的时代。北极的房屋都建造得很密封，主要是用来抵御寒冷用，但它在趋于变暖的热天气里却变得不能‘呼吸’。”

　　随着空调到达北极，克劳狄尔的童年记忆里的传统场景越来越模糊。从小，克劳狄尔就认为这个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交通工具是狗拉雪橇。因纽特妇女在家料理家务，男人则外出打猎，男孩随家里的成年长辈外出打猎。当男孩猎到人生第一头动物时，通常会回家献给自己的母亲或祖母，镇上的乡亲们也会给他举行一个盛大的庆祝仪式，孩子们会一辈子记得这个值得骄傲的日子。在因纽特人眼里，狩猎文化不仅能帮助当地保持正常的生态平衡，同样孕育出许多因纽特人的精神，比如耐心、对自然的尊重、勇敢等。

　　十几岁时，家人将克劳狄尔送往南方接受更好的教育。克劳狄尔后来在蒙特利尔的麦吉尔大学完成学业，研究方向包括教育和人类发展。毕业后，她从事公共医疗和教育工作；中学教书的经历，使她练就了好口才。克劳狄尔精通法语、英语和因纽特语言，很快，她发现自己可以为推广因纽特文化做些事。1995 年，克劳狄尔当选ICC 加拿大分部主席时，就曝光了一条大新闻。当时，不少北极圈动物体内发现了持久性有机污染物（POPs），与此同时，更令人忧心的是，由于食用了这些“有毒动物”，毒素同样带到了因纽特人体内，在一些哺乳期妇女的乳汁内同样发现了POPs 毒素，一时间人心惶惶。

　　克劳狄尔，这位前中学教师第一次意识到环境问题对于那些她所钟爱的孩子们的危害近在咫尺。于是，环境保护成了她立志未来工作的重点。通过与联合国的合作，六年后，《持久性有机污染物公约》在瑞典签署，在克劳狄尔的“逼迫”下，当年美国不太情愿地在公约上签字。

　　不料，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很快，因纽特人发现，由于气候变暖，北极冰层结冰期比以前晚，融冰期比以往任何时候早。由于冰层变薄，易融化，给外出打猎的因纽特猎人留下了一个又一个陷阱。一次又一次，克劳狄尔看到那些老资格的猎手们掉到冰窟窿里，每年都会有几个猎人一次丧命。

　　“狩猎是我们的文化，我们因纽特人对冰川有着无与伦比的了解，一代又一代，我们将那些在冰上狩猎的技巧传授下去，但现在我们又怎么教育下一代呢？冰上的情况越来越复杂，就连老资格的猎人都无法预测冰层情况了。”克劳狄尔抱怨说，狩猎这项因纽特人最重要的传统文化将很快不复存在。

　　一些动物也因为气候变异、居住地变小而性格暴躁。最近有消息称，当地一名妇女不得不赤手空拳与一头发狂的北极熊搏斗才救下了熊口下的孩子。

　　在克劳狄尔居住的加拿大北极圈，不少因纽特人开始搬家，永久冻层的融化使地基松动了，世世代代的居住地开始变得不安全起来。

　　2001 年，克劳狄尔当选ICC 全球理事长。克劳狄尔回忆说，在刚开始的时候，最艰难的事情是如何将信息传递出去。由于北极圈的特殊地理，这个地方很长时间是“隔绝”于世人视觉之外的，因纽特人的生活看上去特别神秘。

　　于是，克劳狄尔借助ICC 和联合国的力量开始了不断奔走的生活。 “我们现在的力量很小，但应该让所有人知道正发生的事情以及这些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在过去5 年里，克劳狄尔的家庭正在遭遇跟全球变暖一样巨大的变化。“最近5 年，家里有5 名亲人离开了世界，这让我非常痛苦。另一方面，他们的过世让我认识到生命的脆弱，重新意识到工作的意义。”克劳狄尔表示，对于如今的她来说，9 岁的小孙子俨然已成了她工作的最大动力，“一定要给他们留下一个和我一样美好的因纽特童年”。

　　我想把因纽特人的故事与中国人分享

　　B= 外滩画报 C= Sheila Watt-Cloutier

　　B：您和戈尔都因在阻止气候变暖方面的工作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提名，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过您对于美国在废气减排和延缓全球变暖方面的无所作为的谴责，那您是怎么看待戈尔的工作的？

　　C：戈尔在延缓全球变暖方面的成绩是毋庸置疑的。虽然美国政府目前在减排方面无所作为，但通过戈尔的工作，越来越多美国人开始关注气候变暖方面的问题。现在，我也收到了许多来自美国方面的演讲邀请，另一个侧面也证明了美国社会对这个问题的关注。

　　B: 另一些评论也在暗示，虽然您一直在强调来自工业社会的污染危及了因纽特人的生活和文化，但事实上，因纽特人自己也在过着现代化的生活，使用石油和一些无法生物分解的原材料？

　　C：是的，的确有这方面的议论。因纽特人的确也有飞机、卡车，我们也在过现代化的生活，我们也有废气排放，但比起其他国家，比如美国的废气排放量来说，我们对于环境污染的“贡献”微乎其微。我也不认为，减少废气排放就等于放弃现代生活。

　　B: 根据ICC的报告，从2004年开始，北极的年平均气温增加上升速度是其他地区的两倍，为什么？

　　C：北极地区比其他地方接受到更多的日照，每年的5 － 8 月是我们这里的极昼，阳光24 小时照射在90％的冰面上。原本被冰层覆盖的洋面融化，而融化后的洋面能吸收更多的太阳光，加剧气温变暖。阳光被吸收得越多，北极大气层就越稀薄，阳光对北极冰面的照射更强烈。

　　B：为延缓气候变暖，该做些什么？

　　C：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开始关注这个问题，并开始留意自己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采取一种更负责任的生活方式。合理消耗，并督促你身边的人合理消耗。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太注重节约时间，贪图便利，这是不对的。

　　B: 目前你的生活就是不断旅行、演讲，如果可以选，你最希望去哪个国家演讲？

　　C：中国。我还没有来过中国，非常期待。我知道中国人口众多。和因纽特人一样，中国人也有自己独特的文化，我想到中国来了解中国人都在思考什么，也想把因纽特人的故事与你们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