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TV《社会记录》：黑夜之光

　　CCTV《社会记录》：黑夜之光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12月3日已播出，以下为节目内容：

　　2007年10月7日，午夜，广州市花都区。和其他地方一样，这里的人们即将结束轻松而平静的国庆长假，城市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而就在新的一天即将到来的时刻，花都将近一百万移动用户的手机突然纷纷响了起来——人们收到的都是一条相同的短信：“因紧急抢险需要……我区部分区域停电，不便之处，敬请谅解。”

　　阿丘：紧急抢险，停电。很快，花都区将近一半的地方，数十万居民陷入了黑暗之中。

对于偶尔经历错峰供电的当地人来说，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当时，人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这座城市正在经历一次怎样的紧急抢险。而参与那次抢险的人也没有料到，那一夜的停电，日后竟引起诸多讨论。有人说，那就像是一部好莱坞大片；也有人说，那无疑是一座城市被绑架；还有人说，那一夜的黑暗让生命之光大放异彩。那么在那个停电的夜晚，

　　花都都发生了些什么呢？

　　阿丘：很快，几辆闪着红色警灯的警车和消防车赶到了现场。电力部门，还有花都区政府的领导也从城区甚至几十公里以外的广州市相继赶来。而那个妇女依旧骑在高压铁塔上，时而来回移动，没有人确切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花都区政府应急办主任杨志强：我一到现场之后，我见人在上面，我第一反应也是把人要救下来。围观这么多群众，你不能就看着他掉下来，或者就看着他电死。

　　阿丘：杨志强，花都区政府应急办公室主任，这是他上任后第一次遇见这样棘手的突发事件。

　　阿丘：前来营救的人们最初试图用代价最小的方式化解危机——说服那名妇女自己爬下来。他们通过喇叭用粤语和普通话轮番朝高空喊话，让她用肢体做出示意。但她没有任何反应。人们想到了消防云梯，可消防车无法开进玉米地里，云梯即使完全打开也够不到那高压铁塔的顶端。只能靠人工徒手攀爬去救人了。

　　阿丘：而即使是消防队员，也从来没有尝试过徒手攀登这么高的铁塔。更可怕的是铁塔上的高压导线，它们像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22万伏高压导线的安全距离只有3米。如果铁塔上的女人进一步逼近导线，或者她纵身跳下，或者失足跌下，一旦与导线距离小于3米，便会触电，导线将因此短路，不仅能让她“瞬间炭化”，而且整个铁塔也将因此带电，危及爬上铁塔的救援人员的生命。 夜色吞没了铁塔顶端那个浅色的人影。消防车上的探照灯照亮了现场。人们不敢将灯柱对准他们的监测和营救目标，怕强光给她造成某种意想不到的刺激，只是偶尔将光柱移上去晃一下，看一看她在铁塔上的动向。

　　21时30分前后，不停电的情况下能采取的所有营救措施均宣告无效。女人还悬在50米的高空。随着时间流逝，人们担心，她也许已经没有体力自己安全地爬下铁塔。只有派人上去营救了。那么就意味着必须停电。

　　花都区副区长戴新爵：那天晚上，打电话，我就跟我们办公室的杨主任说，我说你先做做工作，给他对对话，我说，你就这么说，我说敢死的人真伟大，死都不怕，我们在下面的人都怕死，都不敢往上爬，你寻短见，这么敢死的人你还怕活下来吗，我说杨主任你看看起不起作用。

　　阿丘：戴新爵，花都区政府副区长。在接到电话后，他和区里的几位领导陆续赶到了现场，

　　在和区委书记，区长电话沟通后，大家第一时间一致决定要停电救人。120救护人员，消防队员，供电部门的抢修队伍早已在现场待命。但让戴副区长没有想到的是，直到晚上十二点，电还没有停下来。

　　花都区副区长戴新爵：怎么走这个程序，走了一个半小时、两个钟头。我说怎么搞的，还没停下来。我想得很简单。

　　花都区供电局副主任莫文雄：她所选择的地跟所选择的铁塔刚好是选择了花都区最重要，最核心的这个线和线路。

　　阿丘：停电，并不是想人们想的拉一下闸那么简单。原来，这位妇女看似只是随意爬上的这座22万伏高压铁塔，是花都电网中的两条主干“大动脉”。而整个花都区近1000平方公里辖区所用的绝大部分电力，总共由3条这样的输电线路供给。

　　这意味着，为了救这位妇女，需要切断花都区3条“大动脉”中的两条，也意味着，将停止花都区一半以上的电力供应。至少半个花都将陷入黑暗。而哪怕是短暂的停电，经济损失也是难以估量的。仅仅是电力部门的最直接的电费损失，就至少将达到好几十万。

　　区长：当然我们考虑不了那么多了，就是一个劲地想把人救下来，损失肯定会有损失的，把人救下来以后再说，再怎么补偿啊，或者怎么赚回来啊，那作为区委区政府和电力部门当时也没有对这个价钱损失都没有一个人提出来。

　　花都区供电局副主任莫文雄：因为当时是晚上，所以就变得黑漆漆一片，那漆黑一片的，那电梯就可能困在里面，医院如果没有备用电源，那可能在做手术的过程中突然停电也会导致人的问题，一些娱乐场所，那突然没电了，全黑了，那几百号人可能发生拥挤、踩踏这是我们很担心的，由于停电造成的二次的危险，这个社会责任我们是很难通过一个电力企业来去做这个决策的。

　　花都区副区长戴新爵：我们都想过，那个时候刚好晚上12点，可能也是休息了，所以呢，想着觉得问题还不大，就没有想到太严重，想到严重就是这个人救不下来就严重了。为了救人，假如那个人是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妻子，那个人是我们的亲人，为了救她，委屈大家停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的电，刚好少数人还在加班，大部分都休息了，所以我想了一下，这个损失不会太大。假如说你不停电，我消防队员还有供电局一个工作人员，三个，假如说是带电工作的话，又多三条人命，所以那几十万元，那算什么，这不是能用钱来的。

　　花都区副区长戴新爵：我当时这么想的，哪怕你电力局以后，就是按照我的要求做完了，你找我区政府报销，我也会给你，那何况，就是您说的，就是老百姓第二天有意见，来上访，昨天晚上为了救人把我们电冰箱、电视机都烧了，什么，我想这个，就是假如说由我们政府做出决定损失了，那么我们政府都可以补偿的，都我已经退一万步了，为了救人，我们两个主要领导人，就是铁塔怎么停，也成本不能高到什么地方，而且也是值得的，再高一点，就是不计成本把人救下来，

　　阿丘：不计成本也要把人救下来。前面说了，这就需要切断花都区3条“大动脉”中的两条，而仅剩的一条“大动脉”，是修建于上世纪80年代的老旧线路，它从200多公里外的韶关一路穿山越水而来，没有人能保证，它会不会因为各种不测而跳闸。如果那样，整个花都将陷入黑暗。而最让人担心的是，广州市白云国际机场就建在花都区，那些起落的飞机，也有可能受到波及。

　　阿丘：事关白云机场的供电安全，而且要停掉的这两条“大动脉”不仅主供花都地区用电，还是连接韶关和广州的省内电力的大通道，这样的主干线路停电，周边区域的电网也将为此承担一定风险，花都区电力调度做不了主，连广州市地区调度都说了不算，只能向广东省电力调度中心申请启动紧急预案。

　　区应急办主任：电力部门就说，就是有人在韶关供电那个线真的发生意外、断线了、断电了，机场也能保得住，他们说可以，就通过技术操作在调度室里专门调一组专线来备用，那我们就踏实多了，不会造成这个事情了，排除了这个担心。

　　记者：只要机场这个底保住了，其他的就不是问题？

　　区应急办主任：对，其他的就不是大问题了。

　　阿丘：在确保机场供电后，花都区政府通过当地电视台滚动播出了停电通知。为了尽可能减少损失，不致引起市民恐慌，区政府同时求助移动公司，紧急搜集齐所有花都区移动用户资料，首次用政府的发送端口，向每一位移动用户发出了停电的短信：“因紧急抢险需要……我区部分区域停电，不便之处，敬请谅解。”

　　记者：当时短信内容里面为什么不写清楚是为了救人要停电，处于什么样的考虑？

　　区应急办主任：这个事呢我觉得很敏感，我当时是这么考虑，这个比较敏感，也不想随便引起民众的猜测、揣测，或者过分的好奇啊，没有必要，觉得，反正第二天新闻都上了，大家都知道了。在平时生活中，也会出现有些抢修线路，抢修水罐啊，停水、停电都会有，所以出这个公告我觉得不会引起民众的猜测、恐慌啊。

　　阿丘：22时30分左右，广东省电力调度中心启动了紧急预案，从220伏低压到22万伏高压，输电线路开始依次逐级切断，等两条“大动脉”终于真正停了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23时50分。半个花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采访当地群众 当时停电后的情况

　　当地群众：天气比较热，那个晚上。个个都摇着扇子跑出来。

　　工厂小老板：主要就是我们的货出不来，那时候有好几张单，要赶货。还有那些机器一停了，就浪费很大了。

　　区长：停完以后，电力局工作人员带着两个消防队员往上爬。当时我就是一心一意把人救下来，到了明天什么都好解释了，我也相信老百姓也会理解，但是人救不下来，停了四个地区的电，老百姓又埋怨，这个损失，这个救人又没有救下来，又白停了四个地区的电，那第二天就难交代了。跟电力部门也不好交待，跟人民群众，跟新闻媒体，跟当时女士都没有办法交待。

　　消防队员：我们在那儿喊她。她也不说话，只是摇头。你为什么爬得这么高啊，有什么事情啊，我们能不能帮你解决啊，你能不能下来啊。可能她体力透支吧，没力气了，所以没说话，只是摇摇头。感觉有点想睡觉的感觉，我就问她是不是想睡觉，带你下去睡觉好不好？她点点头。

　　花都区应急办主任：那个女的戴上安全帽，然后就通过滑轮慢慢慢慢把她吊下来，一边吊我们都一边注视着她，一下到地了，我们的心就好象放下一个石头，周边都鼓起掌来。

　　花都供电局莫主任：整个电网停电，整个花都市民为此付出的整个社会的代价，终于把这个女士救下来，这个鲜活的生命救到地上的时候呢，我觉得这个代价是值得的，特别是戴区长有一句话，我也很感动，他就说：“佛经里面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天晚上大家都做了浮屠”。

　　阿丘：10月8日凌晨1点零五分，在铁塔上呆了7个多小时后，那位妇女终于回到了地面。救护人员迅速把她抬上担架，送进了医院。

　　凌晨2点30分，供电部门开始逐渐恢复供电。花都又重现了光明。直到在日后的报纸上，花都的居民们才得知他们刚刚经历的这次大停电，是为了挽救一个来自他乡的女人的生命。这位妇女姓廖，39岁，湖南安化人，是一个16岁男孩和3岁女孩的母亲。

　　派出所干警：当时说话，当时因为她在上面受惊吓过度，可能也没有办法表达，后来我们慢慢进入观察之后，才慢慢她能说话。

　　记者：她都跟你们说了什么？

　　派出所干警：她说了，不好意思，麻烦大家了。

　　记者：这是她醒来的第一句话？

　　派出所干警：对。

　　阿丘：出院后，在接受警方问讯时，这位姓廖的妇女说自己来花都之前，在湖南老家跟丈夫吵了一架。丈夫说她挣不了钱，她认为他不要她了。9月30日，她在平西村一家制衣厂找了一份工作。做了几天之后，又觉得很不顺心，一时就有了轻生的念头。

　　花都区副区长戴新爵：事后有很多同志给我反映，假如说谁都想不通的话，都喜欢爬的话，那我们的干警，我们的消防队员，电力部门那么就太忙了，作为我来想呢，这个能救人一命就跟古人说的胜造七级浮屠，这善事多做一点好。民工也是人，外来工我们也是人，就是一视同仁，以人为本就是这个理念。

　　群众：救人嘛，没电就没电了。反正救活了她就可以了。

　　工厂小老板：厂里的损失，可以赚回来的。只要客户没流失就可以赚回来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外来工：我也是有一点高兴的，就是证明花都政府对外来工是比较重视的，。怎么说呢，对外来投资的老板也是一种吸引力。对外来的打工者，就是人才方面也是一种吸引力。

　　花都移动公司钟总：当时我们在短信平台上看到有一些回复的短信，看到民众的一个评价，

　　还是非常认可跟支持的。我们都是一介草民，草民就是一条草，断了就断了，那有什么关系吗。现在真的，就是说，体现了这么一种社会的进步，我们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我觉得最重要是享受正一种态度，我的态度就是我知道这个事情我就去做了，我去救人了，你说救不到，那可能客观原因，你说可能明天又有100各种原因的人需要去救，但是政府已经把命都豁出去了都去救了，而且是尽自己的能力100个最后只能救一个，那也算数，就是说，这个人民群众最后认可这个事情，你这个态度是好的，是认可的。

　　阿丘：对于广州花都区的居民们来说，那个不期而至的黑夜早已过去。停电带给他们的不便，烦恼，甚至是经济上的损失，也早已释怀了。我注意到，在花都做出这次特殊的紧急抢险之后，有人质疑，因为一个女人的轻率举动而“绑架”了一个城市，花费如此代价救她，到底值不值？而一家报纸则这样评论：“‘花都停电救人’让生命更显尊严。”停电造成的经济损失虽然巨大，也会给成千上万市民的生活带来不便，可面对危急关头的生命，这一切都可以放弃，‘公共利益’固有泰山之重，可有时它在面对个体生命危难时，便如鸿毛之轻。”另一家媒体评论道：“每个人生命本身无贵贱之分，国家、地方……应该动用可以利用的一切资源抢救草根的生命。”在那个夜晚，半个花都陷入黑暗，生命之光却因此大放异彩。

　　而对于这些由自己搅动起来的是是非非，那位姓廖的妇女本人或许并不知道。从医院出来后，这位两个孩子的母亲因为涉嫌扰乱公共秩序，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被处以了10天行政拘留。10月18日，她的丈夫从湖南接到通知赶来，带她回家乡。中国青年报的记者恰好见到了当时的情景：那个当瓦匠的丈夫穿一件廉价西装，笨拙而拘谨地掏出一包廉价香烟，递给拘留所的警官。他只是木讷地笑着说：“谢谢政府救了我的老婆。谢谢啊！”

　　区长：今后想通了，再来花都我们都欢迎的。祝愿她今后的人生道路更加顺利，身体更加健康。

　　如今，这位姓廖的妇女已经回到了湖南老家。不知道，她会不会偶尔回想起10月7日那个夜晚，那个万家灯火在她脚下熄灭的夜晚。

　　而此刻，花都的夜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和繁华。只有那座铁塔下，还留着那位两个孩子的母亲掉下的一只白色旅游鞋。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周一至周五22：30首播，次日16：30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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