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泰国观念艺术家里克力-提拉瓦尼迦

　　“小心，有钱的混蛋们！”

　　——专访泰国观念艺术家里克力•提拉瓦尼迦

　　本刊记者　李乃清　发自上海

　　9月初，上海艺术博览会•国际当代艺术展，一楼大厅“杰出艺术家”单元展区，泰国艺术家里克力•提拉瓦尼迦（Rirkrit•Tiravanija）的活动装置“无题2007”倍受关注，作品的副标题掷地有声——“小心，有钱的混蛋们！”

　　在一个60平米的空间内，9吨左右的泰国香米堆满了长5.78米、高3.5米、进深2米的巨型装置，装置的一面是钢化玻璃幕墙，米后的墙面藏有一幅油画。

观众们可以捡起现场印有“免费”字样的米袋，从玻璃幕墙上的小口中舀走大约3公斤的香米，随着香米的减少，悬挂后墙的油画逐渐现出真面目。

　　对于这件结合了装置和现场行为的艺术作品，业内人士颇多好评：“他用了非常单纯的一个媒介，泰国香米是他们国家的命脉，整个泰国的机制、传统、意识，在这个米里都有呈现。”

　　把自行车做成移动的小家

　　里克力称自己是位游牧艺术家：“我的大多数作品关于‘游牧’，我到很多地方旅行，我喜欢和不同人‘相遇’。”

　　里克力的文化身份很多元。1961年出生于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父亲是外交官，他的童年“居无定所”：泰国、埃塞俄比亚、加拿大、美国……，“置身于不同文化中，这些经历对我非常重要。”

　　这位“在路上”的艺术家经常以不同城市为语境，依据周遭空间进行创作，因而界定他的作品总是件困难的事情。“他不想材料、媒介这些东西，关键是他有一个观念跳出来！”策展人在一边补充道。

　　1994年，里克力将他的自行车装置成移动小家：1张折叠桌，6把折叠椅，锅碗瓢盆以及鼓鼓的行囊。装载了食行必备，他将录像机固定在车把手上，骑车环绕马德里，同时记录沿途见闻。“西班牙人曾经环游世界，哥伦布、麦哲伦四处航海，最后发现了新世界。我做了一个‘返回’的旅行，我试图发现西班牙。”

　　现场烹饪泰式美食，在美国引起轰动

　　2005年，里克力的作品“在网格篱笆和破损的自行车轮胎之间的空气”在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竞展，摘获素有“国际当代艺术潮流晴雨表”之称的雨果伯斯奖（Hugo Boss Prize）。

　　外观酷似房间的大木盒里放置了电视机与一些简单家具，大木盒顶端是马塞尔•杜尚1913年的重要作品“自行车轮子”，大木盒的一面被网格篱笆半包围起来，电视机、自行车轮和网格篱笆由各种复杂的传输线连接，装置的四墙爬满了密集的文字。“信号穿过网格篱笆，经过自行车车轮，这就好比一根天线，房内的电视机得以接收信号。墙上是美国管制无线信号（广播、电视、手机）的各种文字材料，这些信号被人们使用却看不见，它们既被控制又被使用。我想说，每个人都可以制作自己的广播电视节目，利用这些无线信号把你的意思传输出去。”里克力在作品照片上比画起来，表情有些严肃。

　　雨果伯斯奖评委会对里克力10多年的艺术创作给予肯定：“他在展览现场为观众烹饪泰式美食，在美术馆复制生活空间对观众开放，近年在清迈聚集泰国艺术家开展‘土地’项目等等，其嫁接艺术与生活的互动性创作为近年国际当代艺术走向提供了一种新范式。”作品“虚无”在纽约首展时，里克力现场烹饪的泰式美食博得老美的啧啧赞叹，当“虚无”参加泰国回顾展时，他的泰式炸面又在本国引起轰动，“在泰国，聚餐很普遍，他们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这是个艺术作品，哈哈！我感兴趣的是人们投身到艺术创作中的可能性。”

　　艺术家都被品牌化了

　　在“无题2005——护照”这件观念作品中，里克力在其真护照边上放置了一本手工制作的复制品。“护照对我来说很重要，到每个地方我都要用护照办理签证，护照自身有许多关于身份的信息。”

　　“为什么要复制一份呢？”

　　“因为我想在护照上显示我的艺术家身份。”

　　里克力经常思考身份问题：“我们成长于一个品牌、logo制作的年代，品牌就是一切。每个人都想被品牌化，因为一旦你被品牌化，人们就知道你是谁了。当人们都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有了可靠的产品。现在，艺术家都被品牌化了。我们是在彻底做品牌！”

　　为此，里克力在作品“第一”展出现场曾戏谑地制造了一出“恶作剧”：“我在北京展览这个作品时，找了个替身，我让一位长得非常像我的年轻艺术家在展馆内四处走动。北京艺术家认为我是第一个从泰国走出来的国际艺术家，他们都称我‘第一’，我觉得这个称呼很有趣，所以我给他们带去了一个‘第一’！哈哈！”爽朗的笑声爆发出来。

　　关于艺术与商业的关系，这位佛教徒的认识清醒而宽容：“艺术家是在控制之下的，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有那么多东西被买卖。每个艺术家都能被买卖，我也可以被买卖。不管怎样，只要观念还在，钱的问题会退居到第二位，作品会站出来回答问题，这更重要。”

　　人物周刊：说说你的“土地”项目？

　　里克力：泰国许多艺术家为了逃离都市，希望寻找一个地方放松身心，所以我们开创了这个“土地”项目，是我和几位艺术家商量后做出来的，在那里我们经常一起聊天，思考艺术和生活，那里远离市镇，有许多当地村民，它是一个以艺术为主的公共空间。

　　人物周刊：为什么你在作品中偏爱铬这种金属？

　　里克力：它是种会发亮的材质，用途很广，但对我而言，铬是种不可见的金属。

　　人物周刊：不可见？

　　里克力：对，它像一面镜子，让一切变得更加神秘莫测。如果你把它置于一处风景中，它映照风景，自己却变得不可见了。一个小男孩多年前告诉了我这一切。有一天，当我们被一堆玩具包围着，他突然说道，“未来一切都成了铬。”非常有趣。他让我去看一部卡通片，片中主角海绵宝宝(sponge-bob) 结尾时消失在未来，他望向窗外，感叹了一声——“未来一切都变成了铬！”这就是作品“未来一切都成了铬”的起源。我们总痴迷于万物未来的变化，我试图用这件作品解释我们对各种可能性的预期。

　　人物周刊：为什么“无题2007”用了“有钱的混蛋们”这样一个副标题？

　　里克力：这个文本出自一个朋克涂鸦，那是一次著名的反资本主义运动，是一群年轻人的信仰，反对某种秩序性的体制。同时，这和法国1968年的造势主义者(situationist)小群体有关，某种程度上，与朋克运动的起源有关，是一种反正统（antiestablishment）的艺术。

　　人物周刊：被米遮挡的白墙上的油画内容是什么？

　　里克力：哈哈！只是“Rich Bastards”（有钱的混蛋们）几个字而已，没有图像。这里是个艺术博览会，每个人到这里都在寻找所谓的“画”，但我就弄了些涂鸦文字，它更有力地传递着某种信息。

　　人物周刊：“小心，有钱的混蛋们！”是一种警告？

　　里克力 ：对，除了与整个艺博会有关，同时，我觉得这也是外界对中国的一种看法，他们以为中国越来越有钱，保持着某种警惕。

　　人物周刊：“有钱的混蛋们”具体指谁，整个博览会的艺术商？

　　里克力：哈哈，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