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境家庭生存问题：女儿目睹母亲吸毒劳教(图)

漫画/邝飚

　　一个跨境家庭的生存样本: 奔波的爸爸 劳教的妈妈 孤独的女儿

　　提示

　　这是一个令人心酸的跨境家庭。

　　爸爸每天往返深港之间，为了生计奔波。妈妈在家闲得无聊，染上了毒瘾，后在毒品交易时被捕，被劳教两年。10岁的女儿，就开始照顾自己，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一个人煮面条叫外卖。

　　女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她很少给爸爸提要求，也很心疼爸爸，叫的外卖总是剩下一半，等父亲回来吃。更不会在爸爸面前哭，只有在劳教所看见妈妈，她才会大哭一场。

　　女儿不愿去上学，她以爸爸的口吻向老师撒谎，逃学两周。她说因为妈妈吸毒，同学嘲笑她。

　　坐在记者前面的陈先生，刚刚带着女儿探完在三水劳教的老婆回到深圳。陈太太因为吸毒，被判劳教两年，预计明年7月刑满。女儿刚刚十岁，已经会照顾自己了。陈先生在深没有其他亲人，他白天去香港做建筑工人，晚上回来照顾女儿，家里所有开销和女儿的学费都靠陈先生一个人承担。

　　一见钟情生下女儿

　　陈先生今年45岁，香港人。1989年，他在东莞开了一间丝花厂，生意还算不错。1992年经朋友介绍认识了现在的陈太太，当时陈太太还是一位普通女工，但是陈觉得“当时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他说跟太太是一见钟情的，半年后两人开始了同居生活，直到太太被送进了劳教所。

　　他们一直都没有办结婚手续。陈先生表示，太太一直都没答应和他结婚，只是前段时间，老婆在劳教所里提过“把手续办了”。女儿现在还没有上户口，陈先生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想让女儿在深圳发展，因为“内地的发展肯定好过香港，现在女儿上中学就是个问题。”

　　因为太太多年来一直对他不离不弃，陈先生表示，如果妻子从劳教所出来后能戒掉毒瘾，他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还是愿意继续跟她生活。

　　“我这个人就是顾虑很多事情，要是不顾虑的话，也许我早就跟她断绝关系了。”陈先生说，早年一个人来到内地创业，也遭遇了很多挫折。1997年的时候，他曾经被以前的生意伙伴绑架过，向他勒索20万块钱，出事之后厂里的设备都被工人搬空了，从此一蹶不振。“当时女儿才3个月大，这么困难她都没有离开我。”

　　染上毒瘾感情危机

　　1992年，他们在深圳租了房子，开始同居生活。自那以后，陈太太就没有再工作了。因为常年独自在家，也没有其他爱好，陈太太平日唯一的娱乐就是逛街买衣服，陈先生由此受到启发，辗转去了虎门，做起了服装生意。1997年，女儿出世。陈先生说，“因为她是初中毕业，找不到好工作。当时我的情况还不错，况且女儿出生之后也得照顾家庭了。”

　　2000年，陈先生在布吉买了一套房子。户主只写了陈太太一个人的名字，当做送给太太的礼物。陈太太则长期留在家里照顾读小学的女儿，生活比较单调。“除了做饭，就是睡觉。偶尔出去逛逛街。”

　　一天凌晨，陈先生意外发现了太太在厕所吸毒。陈太太承认是受小区内一些朋友的教唆，“每天花上几十块去吸毒”。早前陈太太因为严重的哮喘病，曾被医院下达过病危通知书，因此陈先生并不敢强制太太戒毒，“怕毒瘾发了，影响她的病情，我随时会见不到她。”

　　此时，由于香港经济受非典和金融危机的影响，陈先生的生意举步维艰。“有时几个月都没有收入，我感觉没办法让她再吸下去了。”陈太也答应了丈夫戒毒，主动去了戒毒所。趁着生意萧条，陈先生索性住在深圳照顾女儿生活。这样，他发现太太的每天生活“真的很闷”，“她开始吸毒是错，我不能全部怪她。”

　　但是，从戒毒所出来不够一个月，陈太太就开始复吸。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让她拿去卖钱换毒品了。陈先生回忆，“当时连抽油烟机都卖掉了。”他对此十分无奈，对妻子唯一的警告是“女儿房间里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卖，否则真的没有任何情面可讲了”。陈先生说，女儿出生以后，房间里就装了空调。女儿房里的电器不能动，是陈先生最后的底线。

　　妻子劳教房被拍卖

　　香港经济复苏之后，陈先生做了建筑工人。他一直在深港两地穿梭，基本上都是每天往返。2006年，不幸的事发生了，陈太因为交易毒品被警方当场抓获。陈先生表示，曾有放弃太太的想法，但是看着年幼的女儿，一直没下决心。“我觉得她能禁闭两年去劳教也不是坏事。她也表示劳教所的生活能给她很多启示。”入狱之后，两人经常写信，通电话。陈先生也经常带着女儿去见妈妈。

　　但是，更糟糕的事还在后面，2006年10月，陆丰市人民法院向陈先生发出通知，称陈太太欠银行房贷，要对其名下的物业进行拍卖。陈先生才知道，太太把自己给她的供楼款全用来吸毒，已经两年没有供楼，欠下银行18万元。

　　后来，房子被拍卖以抵偿欠款。成交价32万元，其中18万余元被用做偿还银行欠款。接下来，法院催陈先生搬走，让新业主入住。但陈先生坚持不搬走，因为拍卖款中还有13万余元没能交到他手中。

　　陈先生表示，法院从来没有发出正式文书来向他说明余款的具体情况。他担心等妻子获释时，余款被扣得所剩无几。陈先生说，他多次要求法院提供正式文书，但均遭到拒绝，陈先生就拒绝搬迁。从今年6月开始，新业主凭房产证向供电局申请停了他家的电。几个月来，陈家不时有人前来拍门，或者用锁锁住铁门，而陈先生始终不搬家。

　　十岁女孩照顾自己

　　在一系列的家庭变故中，陈先生感觉最对不起的就是女儿。

　　10岁的小雯，平时寡言少语，只和父亲保持着少量交流。她年纪虽小，但懂得照顾自己的日常生活，且尽可能地自己照顾自己，而不愿给父亲添麻烦。在陈先生知道太太吸毒前，小雯已无数次目睹母亲在家吞云吐雾。陈先生说，他每次回家都闻到一股怪味，后来才知道那是妻子吸毒留下的气味。他说，小雯多次见过母亲吸毒，只是她从来不说。

　　小雯害怕一个人在家，无数次在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遇到追债人士和不明身份人士拍门。特别是所住的房子被拍卖后，而陈先生又坚持不愿搬走，也常有不明身份的人拍门。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小雯就躲在屋内不敢出声，或者哭着偷偷给在香港的陈先生打电话。

　　自从妻子被劳教，陈先生就把厨房里的炉具换成电磁炉，又教会小雯煮面，并给她配了部手机，方便她叫外卖和联络自己。剩下的事情，就由小雯自己来做了。每天她自己去学校，放学后自己回家，又自己叫外卖。小雯总会把外卖剩下一半，等父亲回来吃，这让陈先生十分安慰，也因此有了继续维持这个家的力量。

　　让陈先生担心的是，小雯有过两次长时间逃学，而且他都没有及时发现。第一次是他有一天很晚去上班，刚出门就碰到上学的小雯回到家中。小雯说她身体不舒服，连续两天如此，在陈先生的一再追问下，才知道小雯已逃学一周，每天都等陈先生离家后再半路回家。小雯说因为妈妈吸毒，同学嘲笑她。

　　被迫搬家借住邻家

　　第二次是小雯主动告诉陈先生的，她已经逃学两周。因为法院强迫搬迁的日子临近，她担心无处可住，无心上学，就天天待在家中。老师发短信询问，由于小雯当初在填写家庭电话时，填了自己的手机号，短信就发到了小雯的手机上，她就以父亲的口吻回复说小雯生了病。直到老师家访在外拍门，小雯才一边关灯，一边主动打电话告诉陈先生实情。

　　小雯平时说话不多，记者在采访时，她也是寡言少语。陈先生说，除了必要的交流，小雯很少向他提困难和要求，更不会在他面前哭。她只有在劳教所看见妈妈时才会哭。陈先生说，自从孩子两次逃学后，他已尽量挤出时间来陪女儿。他周末一般都在家，带她去书店、逛街或者去游戏厅打游戏。

　　小雯说，她最想去的地方是香港的迪士尼乐园。但由于陈先生和太太一直没有去注册结婚，小雯至今没有户口，她也从来没有跟父亲去过香港。不过陈先生已向她许诺，要去就去日本的迪士尼，等妈妈回家，一家人一起去。

　　11月22日，法官带着法警对陈家执行强制搬迁。经过协商，法院提供给陈先生一个写明了13万元余款以及法院从中扣除执行费用清单的文书，陈先生带着女儿搬离了住了八年的房子。

　　现在，陈先生借住在邻居家，这位好心的邻居，也是一位港人，平时不在深圳住，偶尔来深度假。房子空着，留给了父女俩。

　　■专家意见

　　孩子需要心理辅导

　　在社会服务人士眼中，陈先生的女儿小雯已经出现问题。香港国际社会服务社副总监张玉清说，小雯现在有十分明显的行为问题。她说，小雯目睹母亲吸毒和被囚，而父亲每天大多时间在香港谋生，肯定很难对她照顾到位，比如她穿的衣服不会十分整洁等等，“这些对小雯的性格和行为都有很大影响”张玉清说。张玉清还担心，如果情况没有改善，当小雯进入青春期，她会出现更多问题，甚至可能走母亲的吸毒旧路。

　　张玉清说，陈先生应该与社会服务机构联系，工作人员会对小雯进行“游戏治疗”之类的措施，对小雯进行引导，让她将内心的不安及时表达出来。张玉清还建议，陈先生应该考虑是否应尽快帮小雯申请移居香港，让小雯日常生活有亲人照料，而且香港的社会服务制度比较完善，也可以及时提供帮助。

　　张玉清还说，香港国际社会服务社在深圳设有深港综合家庭服务中心，除了解决深港跨境家庭的日常纠纷和投诉，也有专门服务面向平日闲来无事的家庭女性。张玉清说，工作人员会把求助的女性组成家长小组，让情况类似的家庭女性互相支援，互相抒发感受，这样可以让主内女性的心理压力及时得到排解。

　　同时，工作人员会组织太太们利用空余开展有建设性的活动，比如让她们学习英文和广州话，这样既有利于增进她们与港人丈夫的沟通，同时也帮助她们在移居香港前，能提前熟悉香港的风土人情。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梁朗然 见习记者 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