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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让人深刻，它是向生活交的学费
父亲曾上过两年私塾，会背《三字经》《百家姓》一类之乎者也的文章，应当说他的文化并不高，可说出的话却常常颇有道理。“不要原谅自己的过错。
”就是父亲经常说给我听的。
我当兵离家时，父亲拉着手对我说：“到了部队上，领导让干啥就干啥，做错了事，马上就改。”知道我在部队当了干部，他来信教育我，当了领导不要主观，处理的事情不公道，就要在会上作检讨。因此工作中只要有人指出我的缺点错误，我就会立即改正并当面承认错误。女儿表扬我说：“我爸爸知错就改，心胸开阔，虽然个子矮点，但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几句话说得我心里美滋滋的。
说实话，我没有女儿说得那样好，“文革”中发生的一件事，至今让我想起来就心里隐隐作痛。
那是1967年5月，一向可亲可敬的班主任张林涵老师一夜之间成了反革命，而且还是混进革命队伍的反革命。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有鼻子有眼地把张老师揭发得狗屁不是，这还不算，为了展示革命成果和对一个历史反革命的阶级仇恨，校革委会还连续几天在操场召开批斗大会。张老师戴着高帽子被人推搡着，和几个“走资派”并排做着“喷气式”，两个高年级的红卫兵握着拳头带头高呼着打倒的口号。张老师低着头，白发散乱，额头上流着细密的汗，干瘪的嘴唇抖动着，我挤在一群狂热的人群中，看着那张苍老和熟悉的脸，心里从清晰到迷茫，由亲切到仇恨，已分不清哪个是和善睿智的张老师，哪个是混进革命队伍的历史反革命。为了让我们和张老师划清界线，革委会的头头不断地蛊惑，几个同学已开始躁动，我班的一个男同学上台抓着张老师的头往下按，一个女同学从地下捡起一块瓦片扔向张老师，在她的带动下，一时间噼里啪啦石子顿时雨点般落到张老师身上。众目睽睽下，为了显示革命性，我也找了个土块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张老师的头上，土块崩碎，溅了张老师一脸，在和张老师四目相碰的瞬间，我的心一阵紧缩。若干年后，我一直为青春的无知而痛心。
细想起来，这么多年，我有两次道歉的机会，但都错过了。1972年8月，得知我被推荐上了大学，张老师风尘仆仆地摸黑来家看我，师生相见，嘘寒问暖，老师不提，我也不想主动揭开那块心灵的伤疤。1986年，张老师为他的新著《川西之恋》出版邀请我座谈，如此喜庆的时刻，根本不适合我描述那痛苦的岁月，等于又一次原谅了自己。当我得知张老师已于今年春天去世，想到再也不能见到敬爱的张老师，这个痛只有深深地埋在心里。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了这样一句话：痛苦让人深刻，它是向生活交的学费。前几天，我梦到了张老师，他笑眯眯地走过来，我赶紧起身，抓着他的手，百感交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秒钟后，由于过度兴奋，醒了，极其遗憾。白卫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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