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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的政商家族
来源:mangazine.名牌
繁华背后的无常 印度的政商家族
文/项婷婷 林耀国
亚穆纳河缓缓流淌在落日的余辉中,浩瀚的水面没有一丝涟漪。广阔的恒河平原在夕阳下充满难以言喻的宁静与肃穆,与对岸的新德里遥遥相望。一日将尽,这座赶在全球化浪尖的城市终于在飘渺的祝祷声中暂时平复下来,重新沉浸于同恒河一样古老的寂静之中。
这表面的寂静下,却藏着连绵不尽的暗涌。
在舞台的中央,就是那些个权倾天下、富可敌国的印度大家族。他们左右着这个国家的命运,也承受着命运对他们的操纵。
甘地家族:在权力的巅峰与厄运共舞
自贾瓦哈拉•尼赫鲁出任印度独立后第一任总理以来,甘地家族就一直主宰着这个国家的政坛:以甘地家族为核心的国大党在绝大部分时间中都是印度的执政党;尼赫鲁之后,其独女英迪拉•甘地、长外孙拉吉夫•甘地先后出任总理。然而,英迪拉和拉吉夫先后遇刺,生活在死亡阴影下的拉吉夫遗孀索尼亚选择对政治敬而远之。
甘地家族来自婆罗门贵族,虽与圣雄甘地渊源颇深,却并无血缘关系。在印度独立运动期间,贾瓦哈拉•尼赫鲁及其父莫蒂拉尔、其女英迪拉追随圣雄甘地,为印度的民族独立及自由做出了巨大贡献。不过,直到英迪拉下嫁费罗兹•甘地后,家族才冠上“甘地”这个伟大的姓氏。费罗兹•甘地本人与圣雄甘地亦非亲非故,且出身低微,不过他与英迪拉的结合,无疑为本就显赫一时的家族增添了新的政治资本,让不少人误将甘地家族同圣雄甘地的后人等同起来。
英迪拉•甘地两度入主总理府,主政十六年间政治方针硬朗,立场坚定,赢得“印度铁娘子”的美誉。然而,她虽尝尽俗世极致的荣华,却也经历了一个女人所能承受的最大痛苦:早年丧母,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她的母亲在她19岁那年即过世,从一定程度上造成她不苟言笑、难以亲近的性格。她与费罗兹的婚姻在短暂的甜蜜后,终因政治立场不合走向分裂,并且以费罗兹的病逝为终结。她有意培养为接班人的次子桑贾伊,在盛年一次飞行事故中机毁人亡。英迪拉本人则在第二任任期行将结束之际下令攻打锡克教金庙,被她的锡克教保镖枪击,身中二十枚子弹而亡。七年之后,相同的厄运在她的长子拉吉夫•甘地身上重演,他同样在就任总理之后,死于政敌的刺杀。甘地家族的地位和悲剧,与美国肯尼迪家族何其相似。命运在尘世挑选戏弄的对象时,总是不加捡择的。
大概是亲身经历了接连发生的惨剧,目睹至亲之人死在自己怀中,索尼亚•甘地一直试图远离政治的漩涡。
早在拉吉夫身亡时,索尼亚便以“悲剧使我无法接受重任”为由,拒绝出任国大党主席。之后的国大党,群龙无首,内讧不断,江河日下,人民党趁虚夺取了政权。这样的局面,使索尼亚无法承受,她在百般无奈中,于1997年加入国大党。2004年5月18日,在多年苦心经营之后,索尼亚带领国大党赢得大选,从人民党手中夺回政权。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本该走马上任的她,却断然拒绝了总理的职位。一时间,国大党群情激愤,有人甚至以死相谏,希望索尼亚回心转意。索尼亚只是淡然回答:“权力从来就没有吸引过我,(总理)这个位置也不是我的目标。”她称,印度当务之急是组建一个更加稳定的政府,而她对此力不从心。
也有人认为索尼亚的决定乃是出自自知之明。她从意大利远嫁印度,还未能完全融入印度的社会生活。外国人的身份让她缺乏独当一面的自信;退居幕后,恰恰是为避免自己在政治上的失误断送甘地家族第四代传人的前途。
于是,国大党二号人物曼莫汉•辛格出任总理一职。三年后,甘地家族的故交普拉蒂巴•帕蒂尔成为印度第一位女性总统。这两人都对国大党主席索尼亚毕恭毕敬,因为他们能在政治上平步青云,皆离不开“甘地”这个共同的名字。
索尼亚本人在权力前的却步,并没有影响其子拉胡尔和其女普里扬卡的政治雄心。二人在政坛联袂亮相,迅速成为印度上下关注的焦点;所到之处,民众无不像对待皇室后裔那样致以敬意和鲜花。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桑贾伊•甘地的遗孀马内卡携其子瓦伦加入了人民党,公然向索尼亚宣战。习惯了簇拥和权倾朝野的家族,怎能忍受退出权力中心的寂寞呢?这种不甘心,也终于将家族内部的分歧彰显为众目睽睽下的分裂。谁也无法预言,有一天,会不会出现人民党的甘地家族与国大党的甘地家族剑拔弩张的对决局面。
这是大厦将倾的征兆,还是历史洪流滚滚向前的小小波澜呢?
财富新贵:纠缠在政商关系之间
传统的贵族正在分裂,而印度的新贵,那些富可敌国的商业家族则是无可争议地如日中天,他们把持着这个国家从石化、钢铁、汽车、电信到快速消费品的几乎所有工业领域,并且在世界刮起一阵来势汹汹的印度旋风。2006年7月,钢铁帝国米塔尔集团以332亿美元收购了欧洲最大的钢铁集团阿塞洛,年产钢量一跃成为全球之冠;2007年1月,塔塔家族旗下的塔塔钢铁集团又以120亿美元收购了欧洲第二大钢铁集团Corus,成为全球第五大钢铁集团。同样是塔塔家族旗下的塔塔咨询公司(TCS),作为全球IT外包服务的典范,被托马斯•弗里德曼在《世界是平的》一书中反复提及,视为信息时代的先锋和赢家。
如果说印度是21世纪全球经济的发动机,那么,这些庞大的商业家族就是这台发动机的内核。
在印度,经济和政治这一对密友,向来都是形影不离,在此消彼长的纠结中不断壮大。在宏观的层面,印度家族企业的发家史与印度争取民族独立的斗争密不可分;在微观的层面,他们同样面临着立长还是立贤之类的家庭政治难题。
印度本土第一家跨国企业比拉集团,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就开始在海外投资设厂,如今总资产达120亿美元,分公司遍布包括中国在内的十五个国家。其创始人冈萨亚•比拉在印度独立运动期间结识了圣雄甘地,之后便成为甘地坚定不移的追随者,带领整个家族为独立运动提供资金支援。他的爱国热情和政治投资赢得了丰厚回报。圣雄甘地的“财产托管”理论实际上重新界定了富人的身份,使得冈萨亚的家族企业成为顺应神意的存在:富人是人民财产的托管者,他们让财富增值从而回报整个社会。
在这块曾经行走着无数粗布素食的苦行僧的土地上,在这个以实现人生的亲证为追求的国度里,财富终于不再是圣人弃绝的对象。古老的智慧经过现代的阐释,居然毫无罅隙地嵌入以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为基础的商业社会,并且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与甘地的关系为比拉家族赢得巨大的声望,也促进了家族与新任政府的往来。印度独立后实行配额式计划管理体制,尼赫鲁总理亲自为比拉家族颁发特许经营执照,赋予比拉集团合法的垄断权利,同时还有效阻止了国内竞争对手的出现。比拉家族很快便成为把持印度经济命脉的名门旺族。
不过,随着印度政府90年代的自由化改革,许可证管理制度走向终结,许多如比拉家族一样从该制度受益的家族如今都站在了早就应该面对的竞争者面前。谁也不清楚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国家,他们还会面临怎样的政策变数。
从政治投资中受益的还有阿巴尼家族。由该家族控股的信实工业(Reliance)是印度企业的龙头,整个集团占孟买股市SENSEX指数权重的12%。1977年,英迪拉•甘地下野,德鲁拜•阿巴尼坚定不移地支持英迪拉东山再起。至1980年英迪拉果然重新上台,德鲁拜立即开始游说印度政府颁布一系列有助于自身扩张的经济政策,并在短短数年中迅速控制了全国50%的纺织业市场。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德鲁拜之子穆克什和阿尼尔兄弟二人,在父亲在世时和睦相处,承载着家族关于续写辉煌篇章的全部希望,却在父亲逝世后反目成仇,陷入争夺家产的豪门恩怨中。弟弟阿尼尔娶了一位宝莱坞女明星为妻,却没有在美色中消磨掉斗志,而是站出来指责兄长操纵股价,并有欺诈之嫌。最后在母亲的调解下,二人终于和平分家,分别掌管家族旗下的不同业务单元。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兄弟,只有永远的利益。这个庸俗的道理,在被现代化撕裂了传统的印度,一遍一遍重演。
也有的家族似乎与一切负面消息绝缘,比如塔塔家族。家族年收入占印度GDP的近4%,旗下的塔塔钢铁、塔塔汽车及塔塔咨询服务构成印度三大产业支柱,同时也是全球化的先锋。塔塔集团不仅平稳实现权力的代际交接,建立起现代化的企业控制结构,还投身于教育和慈善事业,深得印度上下拥戴。印度前往西方国家深造的学生中,1/4以上都受塔塔奖学金资助;有印度MIT之称的印度科技大学乃是塔塔家族出资建设;塔塔钢铁总部所在的城市以该家族商业帝国开创人吉姆舍提命名,并且塔塔钢铁一直负担着该市逾四十万居民的教育、医疗、公共设施建设等公共开支。印度政府曾数次尝试将塔塔家族部分纺织厂和钢铁厂国有化,都遭到工会和当地居民的强烈反对,只得作罢。
塔塔家族的第二代掌门人、吉姆舍提之子道拉布吉在担任董事长时说,塔塔家族的财富不仅属于塔塔家族后代,更属于印度人民。他们做到了。道拉布吉本人在弟弟兰塔逝世时成立了兰塔信托基金,将弟弟的全部财产用于支持教育、慈善、工业支援及国家建设,随后又将自己的全部财产捐出,成立道拉布吉信托基金。在这一系列布置之下,1932年道拉布吉去世时,家族没有出现任何危机。
目前塔塔家族的掌门人为小兰塔,曾就读于康奈尔大学和哈佛大学,学成归国以后,在家族企业中从底层小职员做起,由于表现不俗而受到第四代家族领袖贾罕吉的青睐。贾罕吉在1981年将家族核心子公司塔塔工业董事会主席一职让与小兰塔,此后便重点培养,历经十年之后,将塔塔集团董事会主席的位置传给了他选定的家族接班人。斥巨资收购Corus钢铁集团,便是小兰塔的手笔。此前,这位塔塔家族的第五代传人已大刀阔斧地对家族产业进行了重组,在资本市场上游刃有余地融资上市,并成功完成了对英国Tetley集团、韩国大宇汽车重卡部、新加坡Nat钢铁等一系列跨国并购案。
两百多年来,塔塔家族都坚定不移地遵守吉姆舍提立下的家训—“忠诚”。对家族忠诚,对民族忠诚,对事业忠诚。百年基业,由此根深叶茂;或许也因此,这个家族至今一直受到命运之神的眷顾。
这些家族的起起落落、分分合合,融入印度重新崛起的现代史中。他们是印度政治和经济发展的缩影。
这个以灵性为数千年文明主旋律的民族,如今在物质世界里沉迷;曾经带给这个民族无数屈辱的西方文明,如今却回过头来,希望从这个古老的文明中得到对一切现代性问题的解答。
迎接过无数出生与死亡,见证过无数帝国的兴衰,目睹过无数家族从发迹到没落的恒河,对这一切默不作声。
它只是继续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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