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砍柴：新旧恩怨纠缠的两蒋移灵

　　虚拟@现实之十年砍柴专栏

　　在死神面前人人是平等的，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需一个土馒头。只不过对当今中国多数的城市居民来说，土馒头换成小盒子而已。话虽这样说，大人物的死与葬，和小老百姓比，还是很有不同，更容易引起关注。当然，此时与死者无关了，怎样闹腾，那都是生者的事。

　　两蒋暂厝在慈湖的陵寝近年来所引发的争议，是台湾转型完成后政治生态的一种典型表征。在政党竞争的民主社会里，各个政党所拥有的历史资源，都可能被用于选战，己方当然尽可能使这些资源发挥正效益，对方当然想办法让其变成负效益。民进党执政时，“大中至正”的匾额被换成“自由广场”，当局设在陵寝的岗哨被撤走，最直接的原因无非是选战，因此旁观者大可不必细究两党在这件事上的口水来往。

　　不管两蒋身份如何特殊，对于其子孙来说，首先是祖父，是父亲。两蒋的后人，本着让先人之灵免受惊扰的愿望，当然有权利处理先人的遗体。因此，对蒋家后人要求两蒋遗体葬回浙江老家的要求，台湾当局确实没什么理由说三道四。尽管蒋家后人的这种要求可被视为对执政当局的强烈不满，但对执政当局表示不满是民众的权利，只要不违法什么方式都行。台湾当局既然在努力去蒋，试图割断两蒋和今日台湾的关系，想把两蒋还原为两位客死台湾的大陆人，那么，人家后人要将先人埋回老家就合情合理，如果加以阻挡岂不是自打嘴巴？但台湾当局真的心甘情愿让两蒋陵寝回家么？不管其在政治宣传上如何强调台湾意识，想和大中国说再见，可包括当局领导人在内的台湾居民，都是在浓郁的中国文化传统内长大的。对死者的尊重是人性的底线之一，如果因政治原因让两蒋的陵寝不安于台岛，执政的民进党难免会给众多台湾民众造成一种狭隘刻薄的印象，恐怕对选战不利。蒋氏后人移灵的要求确实让台湾当局陷入很尴尬的境地。

　　这个时候，经国先生庶出的蒋孝严先生站出来反对移灵，颇值得玩味。作为国民党的重要政治人物，蒋孝严反对的理由是“影响选情”。移灵即使影响选情，也恐怕对民进党更不利，蒋孝严反对几乎就是给民进党解套。分析这个问题牵扯就更广了，蒋孝严先生对蒋家，以及对其父、祖曾经领导的国民党，恐怕是一番爱恨交织的情感，和贾环对贾府一样。蒋家嫡出的后人，要守护家族的荣耀不可能和民进党太接近，而饱受艰辛和屈辱的庶出后人则不一样，对家族的忠诚不可能和嫡出一样，你要求贾环和宝玉一样爱贾府，是不公平的。

　　蒋氏父子的家庭和婚姻生活也恰好能反映新旧交替的转型期，一个政治人物所处的矛盾境地。蒋那个时代，纳妾不算什么事，可碰到基督徒宋美龄，他必须和原配毛氏离婚。但在蒋所处时代，新旧的冲突尚能妥善处置。和毛离婚再和宋结婚后，宋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得到公共领域的承认。可毛氏还住在蒋氏的老宅，在宗族里她是蒋的嫡妻。到了他儿子蒋经国时，这种公共领域和家族社会井水不犯河水的办法找不到了，和蒋方良如果不离婚，在经国先生所处的环境里，章亚若是没办法找到位置的，于是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连庶出的两个儿子也不能公开承认。赵姨娘地位再低，贾环是谁都承认的贾府子孙。而蒋孝严先生呢？无论从生物学的角度还是法律的角度，他当然是经国先生的儿子，是蒋家的后人。可现代社会的这些文明规则遇到家庭问题就行不通了，父亲生前没有公开承认，他没有办法让经国先生嫡出的后人必须承认其家庭成员的身份，他的意见能否代表蒋家，连自己也没把握，只好搬出祖、父在世时的老臣来调解，可他父亲未必有白帝托孤的遗嘱给老臣呀！

　　一个经济和政治均已现代化的台湾，在两蒋移灵的事上，政治争斗，家族恩怨，现代社会的规则，传统文化的礼数，等等全部纠缠在一起。这仅仅是台湾社会真实面貌的一个缩影吗？

　　(作者系知名网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