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噤声“校园凶杀案”

　　集体噤声“校园凶杀案”

　　■本刊记者/ 冒安林（发自广东东莞）

　　无论是学校、教育局，还是医院、警方，对此案都概不做回应，好像凶案从未发生

　　这天是2007年12月25日。东莞实验中学。

　　一个大红的喜庆横幅高高挂在校门之上，是在热烈庆祝学校刚刚通过了省级教学水平的评估，以及国家级示范型普通高中的督导验收。

　　一旁的电子屏上，打着“欢迎增城中学领导莅临指导”的欢迎字幕。

　　这里分外祥和，看不到不久前这个校园里发生的那场惨烈凶杀案的一点点痕迹。

　　事发

　　2007年12月14日，星期五，中午12点30分。

　　上午的课程已经结束，学生和老师们已经吃过午饭，各自休息。这个位于东莞市东城区某条毫不起眼的街道里面的普通中学，几乎毫无引人注意之处：在校学生3000多人，也不是东莞最好的学校，学校采取比较封闭的管理制度，除了周六周日，学生们都较少出校门。

　　高一（7）班的班主任王超和他的同事薛新建一起在教工宿舍房间里休息。另外两个老师上伟和冯煜在隔壁的房间里休息。这四个人同为今年刚招聘进来的年轻教师，王超毕业于吉林师范大学，薛新建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上伟和冯煜是校友，均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他们都负责高一的教学工作，也兼任班主任职务。

　　大约12点45分左右，上伟隐约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薛新建的呼救声，便起身赶过去查看。这时候，王超正挥舞着一把西瓜刀疯狂砍向薛新建，而薛新建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他的脸上被划了深深的两刀，而最致命的一刀，是在颈部。

　　“颈部的伤势很重，基本上是从左至右被刀锋整体划过，也就是平常所说的‘抹脖子’，一般的搏斗很难造成这样的伤口，除非是有人故意悄悄从身后突然下手。”一位知情人说。

　　看到上伟赶来，王超又将刀刺向了他。在几番搏斗之后，上伟的右手拇指被削断，头顶也被砍了几刀。

　　两个人的呼救声也惊动了冯煜，他起身赶到隔壁房间，迎面而来的就是寒光闪闪的刀刃。情急之下的冯煜立刻转身逃离，还是被王超用刀在背部划开一个长达20厘米的伤口。

　　当冯煜跑到楼下的时候，他的背部已经被鲜血染红，但由于精神高度紧张，一直没察觉自己负伤。在学校旁边不到100米的距离，就是东莞市东城主山管理区大塘头治安队。但保安和警察们赶来的时候，发现伤人者王超已经自杀身亡。

　　中断的报道

　　案发当天下午，《南方都市报》东莞记者站的记者已经得到消息并赶到现场进行采访，东莞市教育局局长杨晓棠等相关部门领导也都来到现场。晚上南都记者完成报道并准备登报，但报社突然决定临时将报道撤下。

　　12月15日，案发第二天，没有媒体披露这一新闻。在校学生也被禁止就此事乱发表看法。三个伤者都在附近的东华医院接受治疗，其中伤势最重的薛新建在重症监护室，上伟在手外科，冯煜在普外科接受治疗，王超的尸体被冷冻处理，学校和教育部门分别通知了他们的家人，公安部门也开始着手刑侦调查。

　　12月16日，《广州日报》记者汪万里和同事谢华兴开始采访这一案件。经过对东华医院的相关医护人员和东莞实验中学的个别学生进行简单采访后，他们于当晚发出了一个简单、缺乏细节的报道，因为东莞实验中学有关领导拒绝受访，很多信息都存在失实。根据报道内容，“此次凶杀案的起因怀疑是因为老师之间赌钱而引起纠纷”。并且，“这四位老师都是同样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的校友。”

　　12月17日这一新闻见报。此时已是凶杀案发生的第四天。《广州日报》的报道引起了社会关注，多家报纸、电视台进行了转载报道。在百度“东莞实验中学”贴吧里面，也开始出现了某些零星的关于此次凶杀案的讨论。

　　薛新建的伤情此时已经得到控制，脱离了生命危险。上伟的伤势也得到很好的治疗，冯煜已经可以坐立起来，进行简单的活动。

　　当天，陕西师范大学的相关校领导坐飞机赶往东莞，探望两位受伤的学生，并且针对此前“四位老师都是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的报道，特意发布了一个公告，指出：这四位教师中只有两位是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

　　12月18日，一直采访、跟进此事的《广州日报》记者汪万里通过陕西师范大学的公告，才知道涉案四人的准确身份资料。所有采访途径全部归于刑侦部门，但警方拒绝透露任何有用信息。

　　这一天，百度“东莞实验中学”贴吧里面所有关于此次教师行凶案的相关发言，均被全部删除。

　　关于事发原因是因为教师之间互相赌博而产生纠纷这一说法，也不太符合实际情况。

　　“这所学校里面都是些有钱人的孩子，学校管的也很紧，老师之间大肆赌博的可能性不太大。”一位生活在东莞实验中学附近的王姓市民说：“他们平时工作挺苦，压力也大。”

　　《广州日报》的第二篇报道见报，披露了此次凶杀案的人员姓名以及其他信息，多家外地媒体前来采访，但由于相关方面均拒绝受访，案件内情依然不明了。

　　就在这几天里，三位受伤者的伤势也渐渐康复。但各方面依然保持高度缄默，王超为什么和薛新建产生如此大的怨恨，并且对同事乱下毒手，谁也不知道在那个中午，王超和薛新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后，《广州日报》因为各种原因停止了对校园凶杀案的继续跟进。汪万里受到报社批评，被要求就此事写个书面说明，并且作出深刻检讨。

　　“死了人这么大的事，也不给一个交代。”东莞实验中学附近一个小超市的女老板说。她的超市虽然和这所学校近在咫尺，但她并不知情。

　　谜底待解

　　对于媒体的采访，无论是学校、教育局，还是医院、警方都讳莫如深，不做任何的回应。甚至连伤者的家属也拒绝接受采访。

　　12月25日下午4点，东莞市东华医院住院大楼。记者将外衣脱下来挂在手上挡住相机，搭乘电梯进入住院部。这所由港商李胜堆先生投资创办的现代化的大型医院，是东莞市最好的医院之一。

　　这里非常安静，病人们大多在病房里休息；护士们身穿浅粉红的工作服，围在一起分享一个同事买回来的巧克力雪糕；身着绿色条纹制服的医院雇工，在协助完成一些简单的护理工作，有人在拖地，有人在洗衣服。

　　伤势最重的薛新建由于恢复较好，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8楼的普外科病房。

　　上伟的头部被砍、右手拇指伤残，安排在了11楼手外科的1110病房27床。

　　冯煜因为仅仅是背部受伤，安排在了8楼的普外科23床。

　　病房都按照宾馆标准间的格局建造，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彩电。病房的房门是透明玻璃的，贴了一些塑料膜，但还是可以看到里面的大致情况。记者在这几个病人的病房前轻轻敲门，试图进行采访，但都无一例外遭到拒绝。他们的家人静静地陪伴在伤者的床边。

　　隔着透明房门，可以看到上伟伸在被褥外面的双脚，而现在，他的一只手指需要再植。

　　想要拍照，相机的快门释放声已经大得足以惊动全走廊的人。

　　“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啊，什么时候发生的。”在从东华医院离开赶往住处的路上，出租车司机对发生在身边的事件毫无所知：“怎么报纸上没有看到报道？”

　　此时距离那场凶杀案的发生已经整整过去了11天。所有的案情居然还都是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