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三年前被地铁轧断双腿 索赔今日将判决(图)

■摄影/本报记者汪震龙

　　三年前被地铁轧断双腿　诉讼路上因爱融入北京

　　吴华林向地铁公司索赔一波三折今天下午西城法院将作出判决

　　案情回放

　　2004年9月29日11时许，吴华林自地铁一号线南礼士路站准备乘地铁前往军事博物馆方向。当其购票进入地铁车站乘车时，由于其奔跑速度快，掉下站台，被来自复兴门方向正常驶至南礼士路站的第1601次地铁列车轧断双腿。2004年10月1日地铁公司为吴华林交纳了两万元的医疗费。

2004年10月11日北京市公安局公共交通分局作出的《9·29事故调查结论》认定：“这是一起由于吴某进站赶车速度快,不慎掉下站台的意外事故。”

　　吴华林起诉后，一审法院判决吴华林败诉。吴华林上诉到市一中院后，此案被发回重审。

　　两次采访吴华林，记者的脑海里留下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画面：2005年11月4日在西城法院门口见到等待法院判决的吴华林时，吴华林的老母亲跪在法院门口，搂着儿子空空的两个裤管哭得惊天动地，失魂落魄的吴华林坐在轮椅上一颗接一颗地抽烟。而这次见到吴华林，看到的却是脸色已经完全开朗，两个多小时里一直有说有笑的吴华林。

　　想挣点钱回安徽老家去承包荒山的寻梦人，对城市环境陌生而痛失双腿的残疾人，从一棵对命运完全绝望的枯树，到生命的枝头慢慢长出了绿芽。吴华林从他多灾多难的命运中，感受着生命的冰点和沸点，品尝着人间的冷暖和苦乐。我在想，是什么把失去双腿的吴华林又托到了他生命原有高度？是妻子的不离不弃，是没有留下姓名的那些普通人的爱心。把这些记录下来，就是最真实的北京，就是最纯粹的感动。

　　三年前，刚从安徽农村来到北京半年的吴华林，在北京地铁南礼士路站赶车时掉下地铁站台，两条腿几乎被进站列车齐根轧掉。三年来，吴华林向地铁公司索赔案经历了一审、二审、发回重审，今天下午该案将在西城法院作出判决。

　　从一个满怀希望来北京闯荡的年轻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失去双腿的半截人，吴华林经历了怎样的人生考验？他的生存状态如何？记者通过律师采访到了一直在赵公口附近靠摆地摊为生、等待法院判决的吴华林。

　　2007年12月27日，记者来到丰台区邓村吴华林的暂住地。这是一个标准的城中村。吴华林一家三口住的小屋，位于一个二层民房的最西头，十来平方米的面积，一张双人床占了一半的空间，靠墙堆放着衣柜、饭桌、取暖的煤炉……吴华林告诉记者，出事后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到了这里，每月350元的房租。房东看他没有经济来源，每月只记账不收钱，说是等地铁公司赔钱了以后再给。

　　右手的床边放着一长一短两条假肢。吴华林说，假肢是去年李嘉诚基金会赞助给他的，由于接口松现在已经不能穿了，装假肢前老家人打电话来让他回去量了尺寸。出事后三年来，吴华林也就是在那次回了趟老家。

　　■来京的缘由

　　来北京是想挣点钱回去承包荒山

　　记者：你是什么时候来北京的？

　　吴华林：2004年春节之后，我姐看我在老家也没什么发展，就让我来北京和她一起做服装生意。

　　记者：你好像来北京没有几个月就出事了？

　　吴华林：在老家8万块钱可以承包150亩荒山50年，我想着是来北京挣点钱就回去承包荒山。因为此前曾经来过北京一两次，当时总觉得北京咱好像融入不进去。

　　刚来北京主要就做展销会，到处找摊位。我听说军博也有个展销会，就想赶过去看看能不能找个摊位卖羊皮手套。坐地铁就是想到军博。

　　■痛苦的记忆

　　从无边的黑暗中往下掉

　　记者：你经常坐地铁吗？

　　吴华林：不经常，出事时不是第二次就是第三次坐，那时候对地铁我也不熟悉，只是听别人跟我说过。

　　记者：那天你赶地铁是不是也比较着急啊？

　　吴华林：现在不想说这个了……说这个难受，一辈子难受。

　　记者：出事那一刻的情景你还记得吗？

　　吴华林：现在只记得自己从一个无边无际的空旷中往下掉，想抓住什么东西都抓不住，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没有意识了。

　　（妻子插话：他在医院里躺了十几天才醒过来。刚开始他以为自己的腿还在，老是要把输液管拔了自己下来走，医生看着都可怜。后来他知道自己腿没了，整天就要死不活的，非要医生把他的腿安上。）

　　记者：出事后你的思想上经历了怎样的过程？

　　吴华林：出事时我刚刚30岁，老家有要我赡养的年迈父母，身边有年幼的儿子需要我养育。我从一个正想要实现理想的健全人，突然间变成了一个连拉屎撒尿都离不开妻子帮助的废人……开始怎么也不能接受，到后来明白事实已经无法改变，整个人绝望得崩溃了。我没法用语言来表达，等于活着就是个死人似的。然后慢慢开始麻木，麻木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管了，家里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绝望的境遇

　　“为了筹诉讼费，我上街乞讨”

　　记者：记得2005年11月案子一审宣判时，你在法院门口说自己已经上街乞讨为生了？

　　吴华林：出院之后，很多现实的问题都出来了。那时候感觉自己就是个废人。大小便接完了她（妻子）去倒，她要是在外面没回来，桶满了我就没办法。很快家里也没钱了，存折上一张只剩下10块钱，一张只剩下50块钱。外面姐姐也借、弟弟也借，房租也欠着，医院里面还欠着几万块钱。

　　最艰难的时候是2005年，当时父母都在北京陪着我，我又没有经济来源。那时两位老人和我孩子全部在我姐家吃喝，我们夫妻俩在家喝了一个月的粥。

　　记者：听说出事之后你真的去要过饭？

　　吴华林：要过几次，前门和西单都去要过。当时是没钱交一万多块钱的起诉费，我母亲用车推着我来回走了四个多小时到前门去要，可人家不让呆。

　　■家人的温暖

　　“岳母说‘孩子你受苦了’，我泪如雨下”

　　记者：能够让你一路撑过来的是什么？

　　吴华林：后来就感受到爱了，就好像是枯树又生出了一根小绿芽似的。

　　记者：你妻子一直陪伴着你，如果没有她，你会怎么样？

　　吴华林：可能早就趴下了，三年里端屎端尿、洗衣做饭、照顾儿子都是她。我现在老觉得欠她太多了。

　　去年回老家时，我到她家里去。本来我准备去了先谢谢她的父母，另外我准备说：“对不起了，弄成这样了，让他们的女儿受罪了，让二位老人也跟着担惊受怕了”。还没等我说，她妈就说：“孩子，你受苦了，弄成这样了，什么都别说了，你们好好过日子……”我当时泪如雨下。

　　■社会的关爱

　　“这两年我受到的关爱能从中午讲到晚上”

　　记者：你现在每天的生活状态是怎样的？

　　吴华林：上午在家练字，下午去摆地摊卖画。

　　记者：冬天也摆吗？城管管不管你？

　　吴华林：冬天也要去摆，不摆没法生活嘛，除非风特别大，下雨天都摆。城管现在一般不会管我，我跟他们说过我的情况。别人告诉我，我要是能加入北京人的残协，像这摆地摊什么的就好多了。现在虽然城管对我还算照顾，但是一有检查什么的，我就摆不了了。

　　记者：刚开始摆地摊时是不是也挺不适应的？

　　吴华林：可不是吗。开始摆地摊时，有的人专门哈下腰看我的腿，说我看看你的腿下边是不是还有半截，是不是装的……我和老婆说我真不想干了。但是回家一看，卖了几个钱老婆一数美滋滋的，孩子向我要一块钱去买个本子，我可以给他了，这是爸爸挣的钱，所以我想我还是得干。我现在反而不愿意在家里呆着了，愿意出去接触社会了。

　　记者：我们谈话过程中你经常有发自内心的笑声，已经完全不同于两年前那种消沉和绝望的样子了。原因是什么呢？

　　吴华林：家人和社会的关爱让我战胜了我自己。我要跟你讲2006年4月份我摆地摊开始受到的关爱，能从中午说到晚上，都说不完。

　　记者：最受感动的关爱是什么？

　　吴华林：最让我感动的就是我孩子上学。我孩子2005年9月就应该上学，但是因为家里没有钱，孩子就一直没入学，每天我摆地摊小孩子就跟在我旁边玩。有一天，附近小区有一位30多岁的女士来买东西，她问我：“你们家孩子几岁了，怎么没去上学？”口气里还有点责备我的意思。我当时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这位女士听完我的情况，她也没说什么就走了。那些天我情绪特别不好，官司遥遥无期，孩子上学也没有着落，自己也动不了……真是特别绝望。后来有一天那位女士和她妈妈一起过来的，把孩子上学的钱塞给我就走了。我问她叫什么、电话什么的，她小声说：“别嚷嚷、别嚷嚷，什么都别说了。”送完钱之后也再没和我联系，到现在我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

　　摆地摊这一年多，我碰上了好多好人。你看这皮衣是前一个月的时候别人送的。那天风特大，她（妻子）把我送到地摊上就走了。一个阿姨看我在那儿冻得直抖，回家给我拿了这件衣服来。还经常有人买好吃的送给我。夏天的时候，经常有人给我买一两瓶矿泉水放到旁边，有的人还不说话，好像放在那里忘了似的。我说：“您的水忘了。”他才小声说：“给你的，给你的。”

　　还有我的书法老师，也特别好。钱财上，我一无所有，又是个残疾人，又是个外地人。不但没送过老师什么东西，老师还送我好多东西，像我这些章什么的，都是老师送的。

　　■报恩的愿望

　　“我想帮助和我一样的残疾人”

　　记者：你受到这么多的关爱，有没有想到怎么去回报这些好心人？

　　吴华林：其实人受到太多的帮助心里面也是一种压力。这个时候就特别想去帮助别人。

　　方庄那边有一个失去了一条腿的残疾人，他是个北京人，他刚从医院里出来就装上假腿了，现在也得到了赔偿，但是他还是接受不了，老婆孩子都被他打跑了，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毁了，从一个健全人突然变成一个残疾人。那个人在街上看到我摆地摊很有感触，他说：“你都这样了还在这儿摆摊啊？”我笑着对他说：“不摆摊怎么办呀？还得活着呀，还有孩子呀！”他很吃惊，他说：“你还能笑出来呀？”临走时他冲我伸了伸大拇指，说：“看到你这样我也有信心了，你能过上好日子，我也能过上好日子。”能对他有所鼓励我当时也特别高兴，感到自己还是有价值的。

　　■未来的期待

　　“摆地摊为生，等着法院判决”

　　记者：你出事后对你儿子影响大不大，孩子现在是否已经能接受你了？

　　吴华林：现在影响不大了。不过有时候他还会说，我爸爸要是有腿该多好啊。有时候他在地上捡到一分钱或是捡到一个矿泉水瓶子都留着，说卖了钱给爸爸安腿。

　　记者：你在北京遭遇这么大的不幸，现在对这座城市什么感觉？

　　　吴华林：说实话，我刚来北京时一直感觉自己融入不了这座城市，受伤之后这两年我倒觉得在北京呆出感情来了。我想如果法院能判决多赔我点钱我能买套房子的话，我就在北京待下去了。

　　记者：这个案子近期可能就会有个结果，你现在有什么预期吗？

　　吴华林：我相信法律是公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