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民义务守护长城30载 催生长城保护员制度(图)

“这就是我守护的长城。”

　　本报记者郭志昆程建辉文/图1977年，秦皇岛市抚宁县驻操营镇城子峪村民张鹤珊仅仅22岁，因一件偶然的事情，他和长城结下不解之缘。

　　30年来，张鹤珊一遍遍行走在长城上，他劝走放羊倌，说服挖蝎人，吓跑偷砖贼……30年来，张鹤珊在长城上步行的里程相当于绕地球两圈多，穿坏的球鞋有150多双；30年来，张鹤珊从最初的“义务守城人”变成现在正式注册的“长城保护员”，从最初的普通农民成为中国长城学会会员。

　　5日，记者跟随张鹤珊，爬上这段保存数百年的明代长城，感受张鹤珊这位长城守军后裔与长城的不解之缘。

　　1、30年前从断碑残片开始结缘长城

　　30年前，因为一块消逝的碑石，张鹤珊自发走上了一条不求回报的长城保护之路。

　　1978年的一天，时任《抚宁文艺》编辑的佟涛来到城子峪，与张鹤珊一起钻进了一个名叫“黑楼”的老城楼。“年轻时我喜欢写点文章，不时在《抚宁文艺》上发表，所以和佟先生等人很熟。”

　　佟涛与张鹤珊一起爬上老城楼，佟涛发现一残破的石碑倒在杂草中。佟涛预言，这块碑命运堪忧，即使不丢失，也可能被毁。佟涛意味深长地对张鹤珊说：“这是历史呀。来，我念，你记，咱们把它整理出来。”年轻的张鹤珊并没在意老编辑的话，心里还在想，谁会动它啊，就是把它抬走也得费大劲了。

　　令张鹤珊没想到的是，不久后，这块碑上的字竟真让人给凿没了，后来连碑也没了。张鹤珊在山沟里来来回回地找，一直也没找到。

　　“留在我手上的只有抄在纸上的字了。”时至今日，张鹤珊仍心存遗憾：“这块碑上记着当年的长城是谁建的，哪年建的等好多信息，是了解历史的第一手资料。没了这个，拿什么来证明历史啊？”

　　为了不让长城的历史停留在纸面上，为了能有更多的真凭实据，此后，张鹤珊就翻山越岭地寻找文物，也开始不遗余力地保护长城。

　　“我小的时候曾经看过一块碎碑，当时老人说是被日本人砸坏的。我想日本人毁掉它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一定要把它找出来。”张鹤珊开始了自己漫长的寻古之路。尔后的张鹤珊，像梳头一样梳遍了长城两侧的山山岭岭。

　　碎碑终于被张鹤珊找到了，古碑原在一个名叫“断虏台”的地方，碑文记载了当年戚继光抗倭的功绩。“碑上有"御倭""太子太保"等字样，日本军人看了，非要把它砸成几掰。”找到古碑的张鹤珊像孩子般高兴，花了30元钱，雇人把碑抬下山去，要“异地保护”。

　　如今，这块费尽辛苦找到的石碑已安静地躺在抚宁县博物馆里，严格的“人为保护”让张鹤珊很放心。随后陆续被送进博物馆的还有他搜寻到的断碑、残片、石雷、箭镞等。

　　2、“长城不是我家的，但破坏长城就不成。”

　　不仅仅是在山上寻访文物，张鹤珊还像看护自家孩子一样，看护长城。

　　“以前游人很少，到长城来的都是周边村民。沿线地区大多比较贫困，过去很多村民到长城上放牧、采药、翻蝎子等。对于当地人来说，这是经济来源的一部分，其中许多家庭的家用和孩子的学费都要靠这些收入。”对此，张鹤珊一律劝阻。很多人不理解：“这长城又不是你们家的，你管得着吗？”

　　面对对方的蛮横，张鹤珊固执地坚持自己的原则。一次，张鹤珊在巡查长城的时候，又遇到了几个翻长城砖捉蝎子的辽宁人，这些人曾经被张鹤珊制止过，如今却又在破坏长城。张鹤珊急忙冲过去，没想到一脚踩进了那些人事先设好的铁丝套子里，顿时脚踝处血流如注。翻蝎子的人跑到不远处，瞅着他哈哈大笑，“姓张的，看你以后还多管闲事不，长城是你家的呀？”

　　“长城不是我家的，但只要破坏长城就不成。”每每回忆起这一幕，张鹤珊总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张鹤珊的固执，也得罪了很多本村人。

　　“那一年，我的女儿上高中，儿子读初中，交学费的时候差200元钱。我借了四五家人，没有一人愿意借给我。我知道，是我以前在长城上得罪了他们。”就这200元钱，让一个硬生生的汉子掉了泪。后来，还是在一个本家亲戚的帮助下，学费才凑足。

　　“2003年，我竞选村长，结果投票的时候没人投我票。村民们说我老保护长城，放羊、采药、翻蝎子都不让干了，拿啥挣钱？我这是把人家的财路给断了。”张鹤珊苦笑着说。

　　尽管很多人不理解，张鹤珊仍以自己的方式保护长城，每天干完农活之后，他都会爬上长城，在10公里左右的范围内巡视。在长城曲折蜿蜒的崇山峻岭之中，他不仅要面对人为破坏，还要时刻提防野外危险。

　　有一天，钻进荆棘丛里低头寻找石碑的张鹤珊冷不丁地遇上了一条大黄蛇。“那条蛇就悬在我脑袋顶上吐着信子，距离我不到1米的距离。我一下就懵了，等我捡起石头把蛇砸跑了，刚想松口气，没想到往后一退，又撞了树上的马蜂窝。”“那叫一个惨啊！一大堆马蜂把我蜇得眼睛都肿得只剩下了一条缝了。”张鹤珊一边用手在眼睛旁边比划着，一边呵呵笑着说，“回到家，老婆看见我就哭了。”

　　3、作为守军后裔，他的生命与长城血脉相连

　　如今，张鹤珊每次上长城必带两件工具：斧子和麻袋。他告诉记者，“斧子是劈荆棘开路的，麻袋是装垃圾的。”在记者跟着他走长城的一路上，他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着一草一木、一砖一石。他在城墙下一处深深的树丛里发现了两个废弃的矿泉水瓶，就立刻翻身下去捡了上来。他说：“你看我管的这段长城多干净，没什么白色污染。以前有些外国人来参观，也都说好。”

　　数年如一日的看守，张鹤珊逐步认识了一些来城子峪的长城爱好者、研究者，他的事迹开始在圈内小范围传播。

　　第一家采访张鹤珊的媒体是中国长城学会的内部杂志《万里长城》，长城学会秘书长董耀会对张鹤珊长期默默无闻保护长城的事迹大加赞扬。随后中央电视台、经济日报等媒体纷纷报道张鹤珊事迹。

　　张鹤珊说，自己并不愿意接受采访，自己从保护长城之初，就不是为了出名，也没想到从里面获利，只想保护好祖上留下的基业。

　　张鹤珊说，明长城中，迄今保存最为完好的要数当时拱卫京师的蓟镇长城。1568年，名将戚继光任蓟镇总兵后，对这段长城进行了全面重修。当时朝廷允许家属前来随军守边。长城修成后，部分楼台就分给各家各户守卫，这些家庭世代繁衍成为今天的长城守军后裔。秦皇岛境内374.5公里明长城沿线，158个自然村有长城守军后裔聚居。张鹤珊也是当时驻守长城的官兵后代。“现在我的房子地址，就是过去城子峪守城部队长官的私宅所在地，过去村子四周有城堡、有衙门、有戏台，当地官兵日夜守护着长城不受侵犯。”

　　对于张鹤珊这个长城守军的后裔而言，长城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民族象征，而是与他的生命有着无法割舍的血脉连接。祖辈四百年前立下“誓死保护长城，守卫家园”的誓言，以及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坚守誓言的行动，深深感动着张鹤珊。

　　4、普通农民成了中国长城学会会员

　　张鹤珊一心一意去保护长城，他取得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抚宁县文物管理所赵子英所长说：“张鹤珊守护的板厂峪至董家口段长城是秦皇岛市境内保存最为完好的一段。”

　　获得认可和理解，一直是张鹤珊的梦想。而中国长城学会的召唤，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一个普通的农民能不能成为长城学会的会员？”2001年，张鹤珊作为一名农民加入专家学者云集的中国长城学会，曾经引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议。长城学会是一个学术组织，而张鹤珊既不是学者，也不是专家，只是长城沿线的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张鹤珊颇有感慨地向记者描述当时的情景，当时，学会的秘书长董耀会站了起来，对大家说，“中国长城沿线经过的村庄里，如果有100万农民在保护长城，那我们长城学会将会功德无量！”就这样，一个守护长城的农民感动了中国长城学会的所有会员。

　　2003年，张鹤珊被抚宁县聘请为该县文物保护员，配发了工作证件，从此正式“上岗”。每年享受900元的补贴，他的工作任务主要是制止人们上长城翻蝎子、挖药材、放牧，砍掉长城上的荆棘，捡拾游人留下的垃圾，及时地向文物部门反馈城墙的安全情况等。

　　30年来的坚持，使张鹤珊练就了一副好身板，52岁的他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差上10多岁。目前，他正搜集散落在民间的有关长城的故事传说，现已经整理出22篇3万多字，将来他要出一本有关长城传说的书。

　　2007年6月4日，张鹤珊作为全国优秀长城保护员代表，来到北京人民大会堂，接受颁奖，并且受到陈至立同志等人接见。

　　5、长城保护员制度源于张鹤珊

　　张鹤珊告诉记者，抚宁县境内共有长城142.5公里，分布在崇山峻岭中，当地聘请了18名长城保护员，分段保护长城，每人负责近10公里地段。

　　这个办法有效保护了古旧长城，也引起了高层重视。2003年11月，长城保护员制度向全国推广，并且被写入随后颁布的《长城保护条例》。张鹤珊很高兴地谈到《长城保护条例》中的这一条是自己首创的，国务院法制办的工作人员在制定条例前专门向他做过调查。

　　如今，依照《长城保护条例》的规定，张鹤珊管理着从董家口到平顶峪之间约10公里长的一段长城，共有31座敌台，其中部分已经损毁，有的是遭到拆毁，有的是自然老化或者因为地震等自然灾害而自然损毁，但大多保存完好。

　　但是张鹤珊仍然遭遇了苦恼，因为这段长城在董家口和板厂峪两个景区之间，虽然尚未开发，却总少不了游客攀爬。对此，张鹤珊自己总结出了一套工作方法，就是以情动人、手口相传。他采取交朋友的方法，给大家讲述长城的故事，让大家从心底对长城产生感情，然后再告诉大家，随意攀爬长城也会对长城造成伤害，是不允许的，同时呼吁大家行动起来，一起宣传、共同保护长城。

　　“这样做的效果比罚款好多了。”张鹤珊表示，保护长城应该是全社会的事，只靠某个人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

　　离开只有80多户村民的城子峪村时，记者还听到一个消息，北京的一家影视公司正在筹拍一部以张鹤珊为原形的电影，讲的就是一位普通的山村农民30年来执着守护的长城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