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强人生死有命 亚洲教父时代逼近黄昏(组图)

1967年3月12日，苏哈托出席总统就职仪式。IC图

1998年5月21日，苏哈托宣布辞职。

　　他们是他们那个时代的泰坦：通过才能和个性力量把他们的祖国建设成现代国家、让他们的人民摆脱贫困并使其免受国内外威胁的英雄式人物。他们曾如此强大，以致于近乎不朽。

　　郑洁

　　这是一个告别的年代。2008年1月27日下午1点10分，印尼前总统苏哈托在雅加达病逝，终年86岁。

　　现在，再看看东南亚的其他几个强人吧。82岁的马来西亚前总理马哈蒂尔数月前刚刚完成第二次心脏搭桥手术；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身体还算健康，但他也已经84岁。

　　曾经创造奇迹

　　苏哈托、李光耀和马哈蒂尔等人掌权之时，正是东南亚地区发展最为迅猛的一个时代，当时东南亚的发展被世界银行誉为“亚洲东部奇迹”。

　　“这些人是在控制社会和政治变化力量中的战友。”美国默多克大学东南亚问题专家加里·罗丹说。他们都反对一些东西，但每个人都拥有“贸易引发的经济增长应当胜过其他一切利害关系”的想法。他们的模式很有效：从上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东南亚的收入猛增，光彩亮丽的城市从丛林中崛起，该地区成为至关重要的自然资源利用、生产、贸易和金融中心。

　　乔·史塔威尔借用马里欧·普佐的书《教父》将这些东南亚泰坦比作“亚洲教父”。他在《亚洲教父———香港和东南亚的金钱和权力》一书中打破了一个神话：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前该地区的高速经济增长及此后的经济复苏，某种程度上要归功于这些教父级人物。“教父们更多的是经济增长的受益者，而不是推动者。”

　　“这些人在个性力量处于全盛期时统治。”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东南亚专家布里奇特·威尔斯说，但“个性力量的全盛期（现在）过去了。”新影响力导致对这些强人的批评，被赋予权力和告知权的公民开始轻视这些领导人留下的遗产。

　　惺惺相惜

　　这些“教父”在全盛期逝去后的惺惺相惜近日彰显无遗。新加坡内阁资政李光耀曾任总理数十年，任期与苏哈托有长期重合。1990年离任的他在苏哈托执政晚期建议对方离开总统职位，两人保持了多年的密友关系。

　　1月13日，李光耀飞赴雅加达，看望了病中的苏哈托，尽管苏哈托当时处于服用镇静剂后的睡眠中。他是第一位前去看望苏哈托的外国政要。

　　14日，马来西亚前总理马哈蒂尔也来到了苏哈托的病榻前。他走进病房时，苏哈托清醒了一阵。他握住苏哈托的手讲话，好几次在苏哈托的耳边说：“马哈蒂尔来了。”两位前领导人相对流下热泪。

　　李光耀称：“看到与我在过去30年有过亲密合作的老朋友没有得到应有的荣誉，我感觉很悲伤。他所做的值得得到认可。印尼和世界的年轻一代不记得印尼从何而开始。我记得，所以我来看望他。”他说。

　　“的确，是存在腐败，他给了家族和朋友特殊照顾，但他确实给印尼带来了实质性经济增长和进步。我想印尼人是幸运的，他们有一个主事的将军，有一组包括非常优秀的经济学家团队的有能力的管理者来打造国家。”李光耀称。

　　李光耀说：“他为印尼取得进步与发展，给了人民教育机会，也建造了道路和基础设施，而他也改变了苏西诺所搞的‘马印对抗’（Konfrontasi）及其他极端的外交政策，稳定了国际关系，并在东盟区域进行合作，使得这个组织比起南亚区域合作联盟更为成功。今天，我们有一个稳定的东南亚。”很多人把印尼经济在金融危机中的损失归咎于他，但李光耀不同意。“从他成为总统的1967年到1997年，印尼的经济发展了且正处于起飞的节点。没有起飞不是因为他的过错，而是因为印尼银行利率太高。”

　　原谅还是不原谅

　　人们总是习惯在一个人行将就木或猝然告终时开始评判他的一生。从医生宣布病危的那一刻起，关于是否是时候免除苏哈托罪责的争论开始了。他被控在1965年政变夺权后对超过50万左翼反对者进行“清洗”，在随后的几十年杀害和囚禁数十万人；他和他的家族涉嫌积聚数十亿美元的国家资金，但辩护律师多年来一直以“中风使他不适合出庭”为由成功使苏哈托逃脱一系列审判。当李光耀治下的新加坡变成了一个优良政治的样板和透明国家的典型时，苏哈托的印尼却变成了世界最腐败的国家之一。国际反贪组织“透明国际”说，苏哈多的资产达150亿至350亿美元。

　　“也许他死了最好，一些人不原谅，另外一些人原谅。”印尼《时代》杂志的创始人兼总编、诗人古那万·默哈马德说。在苏哈托执政期间，他的杂志因批评政府而被两度关闭。“但争论应当继续。不要也不应该停止。”

　　印尼现任总统苏西洛不赞成这种观点。他前段时间派遣司法部长前往医院，拟与苏哈托家庭就其涉嫌挪用14亿美元慈善基金一案达成庭外和解协议。“在前总统苏哈托处于病危状况中讨论他法律问题的是非不合适。”苏西洛随后说，呼吁公众停止此类争论。

　　但人们似乎没有理会。15日，近100名被苏哈托迫害的前政治犯或其亲人在爪哇的首府梭罗示威，举着标语：“在苏哈托死前审判他！”

　　“被社会放逐真的很痛苦。”诗人图库尔的遗孀西彭说。她的丈夫曾在1997年印尼民主党总部被袭击后被秘密逮捕杀害。随着时间流逝，西彭只能靠不回想过去来减轻心灵的伤痛。

　　然而10年来，自苏哈托离任后的四位总统都没有能成功地把他送上法庭，现在更不可能了。10年前，印尼人民协商会议主席阿敏·拉伊斯率领数千示威者向着议会大厅高呼“绞死苏哈托！”。今天，当苏哈托躺在病床上靠机器存活时，拉伊斯表示：“他要死了，把他带上法庭太晚了。也许是时候原谅了。”

　　超越苏哈托时代

　　当东南亚的泰坦们准备离去时，有迹象显示现状正在改变。作为第一个案例，印尼已经放弃了苏哈托独裁“新秩序”的主要原则。

　　苏哈托领导下曾经强大的政治党派“功能集团”（Golkar）丧失了权力，而另一个机构———军方，不再能牢牢掌握政治。在苏哈托所有的政治遗产中，只有腐败是最难纠正的。而通过一些新措施，印尼与他离任时的1998年看起来已大不一样。

　　“这个国家已超越苏哈托，这是和该地区其他地方的一大区别。”印尼亚洲基金会主管道格拉斯·拉玛吉说。最大的不同在于，其他东南亚国家的“教父”没有像苏哈托一样在耻辱和被人厌倦中退休。所以，马哈蒂尔和李光耀的影响力仍然强大，他们的告别可能更具震撼性。

　　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情况稍好，但过渡无论如何不会风平浪静。国际正义世界运动的主席詹德拉·穆扎法尔认为，马哈蒂尔因导演了“社会经济转变”而赢得了荣誉，但他长期执政留下的遗产可能包含复发的宗教冲突和因腐败受制的经济。

　　这一切意味着，东南亚的大部分地区可能在未来数年内风云变幻。20世纪的泰坦把国家体系建造在政治学家所说的“成绩合法性”上———他们实现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的能力。四十年后，东南亚独立国家最初面临的危机早已减退，其中一些国家经济高度发达，其起飞阶段的发展速度甚至已不再能持续。对成功做出调整将带来一系列新的问题，选择新型领导人来帮助这些国家方能承受变化。

　　《雅加达邮报》讣文标题为《大师之死》，文章写道：“发展之父死去了。但对于印尼来说，苏哈托和他所创造的‘新秩序’的逝去，不仅标志着这一非凡生命的终结，也标志着失去了一位伟大但饱受争议的领导人，同时也标志长期的独裁统治时代有望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