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31日，广州部分列车恢复运行，大批乘客聚集在火车站广场外准备进站。一乘客晕倒在人群中，乘客将其抬高救出。方谦华陈奕启摄
就在记者开始写作此稿的时候，共和国总理正风尘仆仆前往湖南郴州。那座在冰雪中断电、断水已经8天的城市，这些天安静得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车车救灾物资载着爱心一直簇拥着那里的数百万人民。寒夜中，他们的心灵一次次获得了慰藉。
2月2日中午，已经20来天没有见到太阳的长沙，一丝夺目的阳光悄悄从云隙间喷薄而出，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但街头铲雪的人们，已然见到了冰雪消融的曙光。
头天夜里拳头大的暴雪显示了最后的狰狞，随后城市里到处响着铲雪的嚓嚓声……
逃离，是面对灾难的本能。20天了，包括武汉、长沙、南昌等等“火炉”在内的南方大地正在经历一场近乎“荒谬”的冰雪灾害，现代化的生活也显示了其脆弱的一面。但冰冻的日子里，许多的人们在坚守，伴随着责任的爱心在涌动，百姓没有失去安全感。
正因为如此，相信熬过了最难熬的日子后，人们碰在一起说起发生在冰天雪地里的各样故事，一定会说：这个冬天的南方，冰冷却又温暖。
一、低于零度的雨
今年冬天，南方很广泛的地区，从天空降下来的雨，低于零摄氏度。上小学的孩子们都知道，水低于零摄氏度就结成了冰。
这种被称为冻雨的水，在寒风呼啸中，不停地洒到地上、树上、电线上……然后，结成冰，日复一日，树叶裹着厚厚的冰衣在风中叮当作响，道路成了溜冰场，电线一天天“长”粗变得晶莹剔透……到1月21日，千里冰封的景象绽放出残酷的美丽。
《湖南日报》这天描述———雨凇，裹嵌草木，结出美丽的冰凌花；挂于乔木，织成长垂的珠帘；洒落水泥路面，铺就琉璃美景。
当记者被街头的雨凇、雪松景象震撼得有些错愕的时候，记者用手机给一个北方的朋友发了条短信：南方的严寒近乎“荒谬”，给现代文明开的玩笑或许会超出想象。
与北方零下十几摄氏度的低温严寒相比，南方零下1~2摄氏度的气温其实不算冷，但在京珠高速滞留过的北方司机都无比深切地感到：冰冻的南方，是严酷的。“在北方，大多数时候下的是纯雪，并不会轻易结成冰，南方这次雨雪过程中大多数时候下的是冻雨，而且，这种大范围的雨凇已是50年一遇。”中国气象局的一位专家说，“我从1982年参加工作到今天已经是第27个年头了，从没有见过有这么大范围的冻雨天气。”
连日来，冻雨和着冷雪，随风打到人身上，就是一种彻骨的寒冷。百年难遇的雨凇，在冷艳中悄悄地将一场灾难带给了中国人。
“天上，是绵绵不绝的雨夹雪；四周，是寒风中披满冰挂的杂草树枝；脚下，是坚冷滑溜的冰封小路。风，吹得你一身似乎什么也没穿；雨，一丝一丝飘到脸上如同刺到心底；冰枝时不时像鞭子一样抽到你手上、脸上……”1月21日，记者与湖南电力工人在天寒地冻中只“熬”过一天，关于雨雪冰冻的记忆竟是挥之不去。
在长沙，关于这样严寒的记忆，只有六七十岁的老人还仿佛记得：1954年，城里像个溜冰场，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棱子，当时还是孩子的他们，会带着模板在还没有多少汽车的街上玩滑冰。
他们也依稀记得，电力工人会举着竹篙，将电线上的冰打下来。大人出门，就将铺床的稻草扯一把出来，搓成绳缚在鞋上防滑，老人们则在家里，围着炉子拉家常。
那时候，没有车水马龙的大街，没有高速公路，没有高耸入云的高压电路，没有空调，没有电视，很多人没有见过飞机，没有坐过火车，更不用说开着私家车上班了……
于是，一场数十年前人们无法想象的图景，凝固在南方的雨雪中———
数十公里长的汽车，困在了高速公路上；数十米高的输电铁塔，轰然倒在风雪中；飞机冻在了跑道上；火车因断电而趴在了铁轨上……京珠高速中断，京广铁路中断，机场接二连三关闭……最严重时，京珠高速滞留了2万台车近6万人，贵州省滞留在各条公路上的司乘人员一度多达10余万人，广州车站聚集了数十万等待“回家”的人……贵州出现了罕见的大面积停电，全省最多时有18个县完全停电。湖南50万伏骨干网覆冰严重而停运，郴州、衡阳、永州电网，与主网解裂，省会长沙，日供电负荷不足正常值的三分之一。人们开始抢购蜡烛和电筒，囤积蔬菜和矿泉水……
雨雪灾难性地威胁着人们的现代生活———从城市到农村，从高山到田野，一场超乎寻常的冰雪严寒，与人们比拼着耐心和意志。
二、堪称壮烈的搏击
是逃离还是坚守，是抗击还是放弃———灾区的百姓，面临着一场极限考验。当人们从公开的舆论获知这场冰雪灾害的强度和复杂程度时，早已经有无数勇敢的人们冲进冰雪天地展开堪称壮烈的搏击。
冻雨对电网的危害，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尤其是对于50万伏线路覆冰，靠线路短接融冰，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目前还找不到一个足够功率的电源让50万伏线路发热。裹在绝缘子上的坚冰，也非人工不能破除。
于是，成千上万的电力职工，义无反顾地冲进了冰雪天地，登上寒风刺骨的高塔，用最原始的方式，用血肉之躯展开了与灾害最艰苦卓绝的搏击。1月21日，记者在复沙一回目击了他们在数十米的铁塔上敲击冰雪的壮烈之举，那一声声清脆的当当声至今还在寒风最刺骨的旷野、冰封最严重的山顶、在一座座岌岌可危的高塔上连绵不绝地敲响着。
“湖南电网遭遇50年一遇的冰冻灾害，能坚持半个多月至今而不崩溃、瓦解，除了科学调度，在很大程度上是靠电力工人冒着生命危险，一锤锤、一棒棒"敲"出来的。”湖南省电力公司总经理李维建说。
冰冻来势之猛、覆盖面之广、持续时间之长，其严重程度超出了人们的想象。跨越山区的一些输电线路，出现了4至6厘米厚的覆冰，远远超出了1.5至3厘米的设计值。冰冻严重时，覆冰厚度每小时增加1毫米。
湖南省送变电公司总经理向元桢说：冒着生命危险义无反顾地蹬上随时可能倒塌的铁塔，我们的员工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冰冻灾害发生后，送变电公司3000多员工在冰雪中搏击了一天又一天，到1月26日，当周景华、罗长明、罗海文3位烈士敲击完生命的最后音符时，这3000人用最原始的方式，在刺骨的严寒里，对2000基铁塔上万串绝缘子进行了人工除冰，打通了11条50万伏线路，使得湖南50万伏线路在冰冻最严重的时候，还奇迹般实现了短暂的闭合。
向元桢一次又一次地落泪。
当他在医院看望身受重伤的员工时，躺在病床上的勇士居然没有一句抱怨，居然那样淡定地描述险情发生时的一切，他为这样的员工流泪了；当得知牺牲的3位员工要被追认为烈士时，他和电话那头的李维建一起，失声痛哭了；在烈士牺牲的当晚，他含着热泪在员工大会上说：56年了，送变电终于有了烈士……
抗冰保电的战斗还在进行中。当罗长明们一个个艰苦卓绝的镜头呈现于世人面前后，虽然铁塔承受不了冰雪之重而不断地倒塌，但人们却减少了对停电的惊慌。也许，感奋的人们坚信：支撑着万家灯火的，是比铁塔更坚强的电力工人。
在突然而至的重大灾害面前，总有那些英勇的人选择了冲在最前面，用自己的生命彰显了责任感和大无畏，周景华、罗海文、罗长明、曹响林、肖建华、周泽良、王勇、张新民、刘焕松、郭燚，这些火热的生命，在这个冬天带给了人们温暖和安全感。
三、充满温馨的坚守
只要有人在坚守，责任就会成为抵御灾害的最坚强防线。
1月26日下午，极度深寒。从一线抢险的工地转回来，记者到了市电力局调度所，桌上，堆着几箱方便面和饼干，30出头的副所长张勇说：已经10多天没回家了。
12个大多是30岁出头的员工，如今全部“植物神经紊乱”。“我们最怕电话铃声，即使睡下了，电话一响，一弹就起来。现在是干脆睡不着了。”配网调度班长刘魏说。
用他们的话说，电网正在维持着“脆弱的平衡”。面对脆弱的电网，负荷班要能在几分钟拿出限电的方案，配调班要能在几分钟将该拉的闸拉到位不出错，监控班要24小时一刻不停地盯着监视屏幕从上万信息里辨别出故障和险情……在非常的日子里，这些年轻人已经数次执行在10~20分钟时间里拉下40多万负荷的命令，“不能拖延，不能出错，否则可能导致电网崩溃！”张勇说。
记者感受到，这样的坚守一样顽强和充满挑战。在这场出人意料的冰冻灾害中，越是平凡的坚守，越需要责任感，越需要镇定。
1月29日19点整，北京至长沙的T1次列车，经历了12小时晚点后，滚动着疲惫的车轮，终于到了终点站———长沙火车站。车队教导员胥良记录了这次不寻常的旅程———
……18点43分，列车在河北省高邑火车站，40分钟后启动了；20分钟后，在隆饶火车站又停了下来；7分钟后重新启动，15分钟后在卫辉火车站再次停下来；又是7分钟后重新启动，19点43分，在新乡火车站又停了下来，然而这一停就是10小时30分！列车长龙斌用列车无线电台向各车厢列车员发出命令：从现在起，大家坚守岗位，不准睡觉，每隔30分钟必须巡查车厢一次。
“坚守岗位，不准睡觉。”遵守着这个“命令”，在列车走走停停的时候，这些普通的列车员，用疲惫的身躯维护了一个流动的“小社会”的安宁。车上的餐车班是1月25日就接班的，分别跑了一趟北京，一趟武昌，这天是第二次从北京返回，师傅们已经在火车上呆了5天！车上的物资已经耗尽，他们利用停车的时候，居然从车站、从路边采购回来“丰富”的大米、猪肉，始终保证不让1000多名旅客饿肚子。
在铁路因灾而不断出现故障的非常时期，一批铁路员工用无比的坚忍书写了责任。1月26日11时，正在发高烧的广铁员工文铁君，打开A620次列车瞭望室的侧窗玻璃，伸出头一路瞭望。因为机车玻璃上结了冰，视线模糊，只有开窗瞭望才能更好地保障几千名旅客的安全。文铁君在刺骨的寒风中坚持到第二天12时，等列车运行到郴州，才吃上24小时来的第一顿饭。
这个严寒的冬天，越是平凡的坚守，越释放着责任的温馨。
“大家都已经极度疲惫，许多人已经感冒发烧，可是我们都告诉自己不能停下来，因为冰雪灾害还在继续。”长潭高速女交警唐立红的声音已经嘶哑，此时，她和同事们已经在高速公路上连续上了17个小时的班。但这并不是唐立红上的最长的一个班。1月24日，唐立红凌晨3时上班，在路上进行分流，因为堵车，一直忙到翌日凌晨4时。
1月13日湖南进入雨雪冰冻天气以来，700多名高速公路交警取消了休假，全体上路保障道路通行，大家其实都像唐立红一样在坚守着。这样坚守在冰封的京珠高速上的，还有500多名路政队员，他们不仅破冰除雪，还为滞留的人们送吃的、穿的，救助被困病人，“累了就在车上打个盹”。
湖南省益阳电视台记者小钰，在“迎战暴风雪”现场直播报道中连续奋战了18天，由于每天工作时间都超过12个小时，身体劳累过度，加上天气严寒，1月30日下午晕倒在连线现场，同事将她送进医院抢救才使她脱离了生命危险。小钰苏醒后表示：“这是新闻工作者义不容辞的责任。”
……
当晚点的列车上一位俄罗斯姑娘发出“中国人最团结”的感叹时，许多人一定意识到，灾难袭来的时候，没有什么比对责任的坚守更让人感觉温暖和安全。
四、爱则众志成城
当灾难冲击文明的时候，爱是最坚韧的抵挡。爱，使众志成城。
党和国家领导人赶赴灾区的每一个镜头，在这个冬天里感动着每一个抗击冰雪的中国人；各级政府、各级领导身先士卒，各级工会深入灾区深入职工群众的做法，也是敢于承担、勇于负责的大无畏抗灾精神。
这种无畏的抗灾精神，灾区一线屡见不鲜，是人们在这个深寒的冬季最温暖最感动的精神体验———雪灾考验着中华民族爱的能力，更激发了爱的能力、提升了爱的能力。“远方的人们，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句最具激情的话迅速在网上传播并感染着更多的人。
每一场灾难都是无情的，每一场灾难又都能唤起人性大爱的回归，守望相助间，让陌生人也能成为亲人。爱的力量正在融化冰雪———
1月23日零时左右，警察李云福驾车行驶至一个下坡路段，车子打滑失去控制，一头撞上了路面的护栏，他的手臂被刮开了一条口子，鲜血直流。顾不上扎伤口，李云福又赶紧搭乘从附近事故现场过来的另外一辆巡逻车。他必须带领身后的救护车，赶到15公里外的衡昆高速，救一位即将临盆的孕妇和孩子。
1月27日下午，湘潭市上京珠高速的收费入口不远处。因车窗朝里面渗雪水，正在等待救援的中青年乘客，自发将老人、孩子圈坐到车子中间。
1月28日，湘潭市一位青年志愿者，开着自己的面包车，将几锅热气腾腾的米饭送到了京珠高速湘潭马家河地段。目前湖南省各地有数万名志愿者，四处“巡逻”寻找需要帮助的人们。
1月29日凌晨1时，已在京珠高速公路临长段值守了12个小时的民警汤澍和他的5个伙伴，饥肠辘辘准备吃刚送来的“晚饭”，却看到了不远处几个已因交通管制滞留了两天一晚的大货车驾驶员。汤澍和伙伴们停下筷子，默默将手中的6盒饺子交给了驾驶员们。
1月29日，暴风雪又一次袭击了湖南西部高寒山区中方县。中方县政府组织数百名乡镇干部翻山越岭，背着一袋袋大米步行进村，去送给缺少粮食过冬的灾民。
所有的冰雪磨难都将化为刻骨铭心的记忆，但抗击冰雪灾害中形成的团结、友爱、众志成城的精神与品格是一笔公民精神的宝贵财富———2月1日广州火车站，翘首“回家”的人群，以“人传人”的“头顶接力”方式使一名晕倒的孕妇得到了及时救治。
爱的接力，在这个寒冷得近乎荒谬的冬天里融冰化雪。
在爱的接力中，省委书记、省长将热呼呼的方便面端给了困在路上的司机手中，人民子弟兵夜以继日在铲冰除雪，志愿者走上了街头扶老携幼，在寒风中候车的老人身边停下陌生人热情的车……
在爱的接力中，来自山西、河南、湖北、山东、陕西等省的电力工人，与湖南电力工人战斗在了寒风刺骨的三湘大地……
在爱的接力中，许多门户网站蜂拥着一群有着各种稀奇古怪网名的捐助者……
在爱的接力中，来自交通警察的路况提醒、气象部门的即时预报等各种充满关怀的信息，随时出现在人们的手机短信中……
在爱的接力中，记者看到，风雪交加的夜晚，雪地里依然飘动着“工人先锋号”的鲜艳旗帜……
（本报长沙2月3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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