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居
澳门的老城区很小,适合用脚步来丈量其复杂的故事情节。
楼上有设计成凉亭的雅座,但他们似乎更青睐于半躺在窗边舒适的大沙发上,断断续续地说着最近的故事。晚上9点,小泉居热闹不减,这是岛内居民公认的年轻人聚会场所,杨念慈总是穿着制服,趁着上下班的空隙来此与荷官朋友们小聚。
“你们这些记者是不是又要来挖料,写荷官嗑药、打架、滥交、乱买名牌?我们这行工作压力大,有些人用不正当的渠道发泄压力也是可能的,但大部分还是很上进的。”阿金,25岁,戴着黑框眼镜,笑起来眼睛咪成一条线,是个说话慢条斯理的胖子。
女孩子们在旁边起哄,“你说你上个月是不是为了anna还是amy什么的跟金沙的荷官打架?穿着制服就被送去了医院。”阿金脸涨红地争辩:“我说大部分人,又没说我自己。”
杨念慈嘴里嚼着奶茶里的珍珠,含糊地接过话:“女荷官多买一点名牌也是正常的。我们上夜班,牺牲与朋友相聚的时间,不偷不抢,花一点钱满足自己的需要,有什么不对?你说是不是呀?”她不自觉地拖长了尾音,坐在对面的阿金连连点头。
杨念慈用眼角偷偷地扫了一圈。坐在入门处的suki今天化了浓妆,待会肯定要上珠海蹦迪。斜对面的阿牛不停地看表,是公开大学快要期末考了吧,急着回家复习。东仔不停地发短信,他每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是在探听门路准备跳槽。是MGM(美高梅金殿)吗?那里新开张说不定酬劳会多200元。
相比之下,杨念慈对自己的情况感到安心。阿金适时地递上餐牌,“你需要再叫点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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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岁的妹妹杨雪宜最近会冷不丁冒出一句:我也想到赌场工作。“她也到了该动心的年纪。”作为姐姐,她唯有表现得比在赌桌上更为成熟,才可能说服妹妹。“你是不是想买什么衣服?姐姐买单,多贵都买。别那么幼稚,你成绩比我好,读大学肯定没有问题。”
“大学生赚不了荷官的一半。”
“现在荷官只能起用澳门本地人,当然好找工作。迟早还是要输入外劳的,现在不是传闻赌场将当侍应的内地人偷偷升为荷官吗?将来赌场汰弱留强,小场子关门了,失业的还不是我们荷官?我准备了一笔钱,将来失业的时候拿来做学费。你安心读书,我赚的钱姐妹一起花。”
拿了1000元零用钱后,妹妹暂时平静下来,用轻快的语调打电话给同学,商议添置一双过年穿的新靴子。
杨念慈则呆呆地坐在床上,大拇指无意识地来回抠掉了中指上的指甲彩绘。在各界持续多年的关注“少年荷官”问题后,行政长官何厚铧去年终于发话,表示政府正在研究将准许进入赌场工作的最低年龄由18岁提升到21岁。杨第一次觉得,这可能是正确的决定。
这一天是澳门50年不遇的严寒天气,时针接近夜晚11点,杨念慈加快了走向赌场的脚步。在地下人行隧道中,戴着墨镜的流浪歌手唱着与赌城毫不协调的歌:“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这是什么歌?挺好听的。
童年。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流浪歌手继续唱着,但杨念慈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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