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布托家族的女继承人法蒂玛-布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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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访布托家族的女继承人法蒂玛?布托

　　“我还是不原谅我姑姑贝娜齐尔?布托”法蒂玛?布托是去年底遇刺身亡的巴基斯坦前总理贝?布托的侄女，她和姑姑有很多相似之处，但却是姑姑的强烈反对派，即使暗杀事件也没有改变她的看法。不少巴基斯坦人认为，法蒂玛比布托的儿子更合适继承人民党的领导权，然而她目前没有从政的打算。近日，法蒂玛在上海接受了《外滩画报》独家专访。

　　文/ 洪立 图/ 彭辉

　　如果生在中国，她可以被归入“80 后作家”的行列；但由于置身动荡凶险的巴基斯坦，更因为她拥有的显赫姓氏，法蒂玛?布托注定无法静下心来读书写作，而是经常被不由自主地卷进政治风暴中。

　　这位巴基斯坦前总理贝娜齐尔?布托的25 岁侄女，近日在上海接受了《外滩画报》独家专访。

　　“杀父之仇”导致她与姑姑反目

　　面容清瘦的法蒂玛个子没有姑姑高，不过两人看上去颇有几分相似之处：长鼻子，宽额头，神情淡定。

　　姑侄俩的人生都因父亲的死亡而改变；两人上的都是美英名校—法蒂玛是哥伦比亚大学学士和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硕士，贝娜齐尔则毕业于哈佛和牛津；两人都能言善辩；1982 年5月出生的法蒂玛，现在的年龄也与30 年前刚刚继承民党领导权的姑姑（24 岁）差不多。

　　不过，法蒂玛出名的原因之一，却是与姑姑的不共戴天。两人已经十几年没说过话了。她告诉记者，去年底贝娜齐尔的死没有改变自己对她的看法；她对姑姑的反感出于公、私双重理由。

　　在贝娜齐尔总理任内的1996 年9月20 日夜晚，她的反对派弟弟、法蒂玛的父亲穆尔塔扎等7人在离家不远处被警察乱枪打死。此案至今仍是个谜。

　　法蒂玛和继母金娃（Ghinwa）都认为，幕后黑手不是贝娜齐尔，就是她丈夫阿西夫?阿里?扎尔达里，因为调查报告的结论是：若非有“级别很高的”掌权者授权，这次暗杀不可能发生。

　　今年1 月在接受《卫报》采访时，法蒂玛指出：“如果不是她签署的死刑令，那么谁有权力遮掩此事？”

　　除了家族恩怨，法蒂玛称姑姑是“世界上最腐败的领导人之一”，“她两次出任总理，留下的‘政绩’是严重腐败；据估计，她从国库窃取了15 亿到30 亿美元。”另外，贝娜齐尔再三许诺要打击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但她领导的巴基斯坦却是当年承认塔利班的三个国家之一。

　　去年10 月，贝娜齐尔结束8 年的流亡回国。当时，法蒂玛就表示，此举只会使国家更加动荡。她还认为，姑姑应为归国当日导致139 人死亡的大爆炸负责；“他们是为她的个人表演而丧命的。”

　　贝娜齐尔高举反对军政府的旗号归来，法蒂玛却认为，如果果真如此，穆沙拉夫就不会赦免对贝的腐败指控；而姑姑遭软禁也是“在演戏”—可以通过麦克风向外面的人群讲话，可以举行记者招待会，支持者也可以进去见她，这些自由是其他遭软禁者享受不到的。

　　不过，贝娜齐尔似乎很喜爱这个侄女，在自传中多处提到她。人民党主流派发言人也曾说：“贝娜齐尔真心希望法蒂玛参政，而且从未把她当作对手。”

　　法蒂玛并不领情，称姑姑这样做只是为了分化自己与继母。贝娜齐尔曾将金娃称作“那个黎巴嫩肚皮舞女”；弟弟遇刺后，她还鼓动法蒂玛的生母到卡拉奇争夺女儿的监护权。

　　但法蒂玛也承认：“贝娜齐尔死得很勇敢，对她的袭击到头来也是对国家的袭击。”说到姑姑与父亲的相似死法，她有些伤感：“似乎每过10 年，我们就要埋葬一个英年早逝、死于暴力的布托。”

　　布托家族姐弟恩仇录

　　布托家族是南亚三大政治豪门之一，与印度的甘地家族和斯里兰卡的班达拉奈克家族齐名。

　　有人这样形容布托家族在巴基斯坦的地位：想象一下肯尼迪、克林顿和布什三个世家在美国的影响力，将它们糅合到一起，再添加一些悲剧、腐败和阴谋的调料，你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法蒂玛的祖父佐勒菲卡尔?阿里?布托（Zulfiqar Ali Bhutto）1928 年出生在巴南部信德省一个大地主兼部族首领家庭，就读于印度和英美名校，1967 年创立人民党，1971 年成为国家领导人，1977 年7 月被齐亚?哈克发动兵变推翻并遭囚禁，1979 年4 月被绞死。

　　布托落难后，长女贝娜齐尔回国照顾母亲，两个儿子则逃往阿富汗，开展武装斗争。兄弟俩后来娶了一个阿富汗外交官的两个女儿，法蒂玛就出生在喀布尔。3 年后穆尔塔扎与妻子离婚，和弟弟远走北非和欧洲。1985 年，弟弟在法国南部被人毒死，布托家族认为是哈克和CIA 干的。

　　随后穆尔塔扎携女儿定居叙利亚，并在那里结识了法蒂玛的芭蕾教师、黎巴嫩难民金娃，两人于1989 年成婚。1993 年，他结束16 年的流亡回国，为争夺人民党领导权与姐姐发生冲突，最后另立门户，于1994 年创建了人民党沙希德?布托派（即“烈士布托派”）。

　　1988 年，35 岁的贝娜齐尔首次当选总理，1993 年再次当选，但两次都因腐败原因被解职。她的商人丈夫扎尔达里打着总理妻子的名号到处敛财，当投资部长期间，对所有经手合同都要抽取10% 的回扣，被称为“10% 先生”。妻子下台后，他因贪污罪坐牢10 多年。

　　法蒂玛回忆说，父亲生前和她非常亲近：“他作为一个单身父亲把我带到将近7 岁，每天为我梳头，带我上学，陪我做功课。他还第一个注意到我喜欢写作。他是最好的父亲。”

　　作为作家的法蒂玛已经颇有名气。她出过两本书——15 岁时发表的一本诗集，以及2005 年出的一本关于导致7.3万人丧生的巴北部大地震的书。

　　目前法蒂玛与继母住在卡拉奇市克利夫顿街70 号祖宅中。这是她祖父在50 多年前盖的，位于濒临阿拉伯海的富人区，也是贝娜齐尔长大和结婚的地方。

　　弟弟死后，贝娜齐尔一直在打官司向金娃索要这幢老宅。“这件事只是个政治骚扰。”法蒂玛告诉记者。

　　反对世袭，但不排除将来从政

　　贝娜齐尔在遗嘱中将人民党的领导权传给丈夫，他又转交给他们的19 岁长子比拉瓦尔，此举引起了不少争议。

　　包括布托宗族70 多万成员的族长蒙塔兹在内的不少巴基斯坦人都认为，如果要世代相传，布托王朝的继承人应该是法蒂玛，而不是她的牛津大学历史系在校生堂弟——他原本随父姓扎尔达里，接班前才匆匆加上母姓“布托”。

　　另外，1982 年5 月出生的法蒂玛已经年满25 岁，有权竞选议员，而根本没有工作经验的比拉瓦尔还要等6 年才能参选，当总理则还要再等16 年。

　　然而，法蒂玛目前对参政不感兴趣。“我不认为我的姓氏自动拥有从政资格，或者成为最佳的人选。我认为，朝代政治或出生权政治对巴基斯坦的民主事业是危险的，最终也不利于人民。我们必须结束这种贵族、朝代式的政治环境。当那一天到来时，如果我有可能为这个国家效力，我将会很骄傲地去做。”

　　在今年2 月18 日议会选举前，她曾表示：“我不会参加这次选举。我只会在觉得自己可以起积极作用、能够有所作为时才会参选。现在我觉得写作是最佳的方式，因为我的写作很政治化。”

　　在大选中，法蒂玛虽然没有角逐议席，但仍然前往位于信德省北部拉尔卡纳村的布托家族老家，为拉希德派助选拉票。她说自己助选的主要政治目标是：将权力还给基本被排除在政治之外的大众，打破王朝政治的小圈子。

　　法蒂玛认为，巴基斯坦政治问题的核心，在于缺少一种真正的民主文化，执政成了一种权力觊觎者们你争我夺的“旋转座椅游戏”；“整个国家成为极少数人的人质，他们将政治当成了家族生意。我们应该开放这个比赛场，这就是我不参选的原因。”

　　法蒂玛虽然接受的是西方教育，但谈话间不时为自己的国家和信仰辩护，称自杀袭击并不是巴基斯坦固有的传统，丹麦报界的穆罕默德漫画“不是自由言论，而是仇恨言论”。她也不认为，不同的宗教信仰是巴基斯坦的发展道路比印度更加坎坷的原因（1947 年独立前，两国均为英属印度的一部分）。事实上，她的名字就源自先知穆罕默德的爱女。

　　玛蒂玛指出，“9?11”和反恐战争对巴基斯坦影响很大，“以前宗教政党只能得到议会400 个席位中的四五个，根本达不到两位数；现在他们拥有的议席已经增加到15 个或20 个。”

　　关于今年的美国大选，她最欣赏的候选人是奥巴马：“因为他的记录最好：他一向直言反对伊拉克战争，反对《爱国者法》，而希拉里过去做的与现在说的不一致。如果我能够在美国选举中投票，奥巴马将得到我的选票。”

　　不过，她表示巴基斯坦人一般认为，共和党对自己的国家更有利，“因为他们会为巴提供大量的金钱、援助和武器。但他们忘了一点：作为回报，我们必须为美国人干‘脏活’。”

　　B=《外滩画报》 F=Fatima Bhutto

　　B：你认同你姑姑死因的官方说法吗？

　　F：我认为现在断言为时尚早。此案中有太多的事我们还不知道，所以我们应该等待调查的进一步结果。

　　B：在她生前，你一直批评她。是否意识到，你这么做等于在帮穆沙拉夫的忙？

　　F：不。我认为她和他是一伙的；她是他的盟友。

　　B：你既反对你姑姑，也反对穆沙拉夫。两者中的哪一个你更不喜欢？

　　F：我对他们一样不喜欢。他们没有什么区别，问题就在这里。

　　B：你姑姑的遇刺是否改变了你对她的看法？

　　F：没有。

　　B：那对她儿子比拉瓦尔你怎么看？

　　F：他还很年轻，又刚刚失去母亲。我祝他好运，希望他平安度过一生。

　　B：你和他经常联系吗？

　　F：我最后一次和他说话时，他才8岁。不过在他母亲的葬礼上，我又见到他了——我是去向她致意的。（你们交谈了没有？）没有，当时他很忙。

　　B：你可能和他结成某种统一阵线？

　　F：不不不，我们的政见差异很大，我的信念和他的完全不同。

　　B：贝娜齐尔曾说，她之所以冒险从政，是因为当年在探望即将被处决的父亲时，曾向他承诺要继承他的遗志。你父亲希望你从政吗？

　　F：不。我父亲相信民主，他希望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我想贝娜齐尔的父亲也不想让她从政，但我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父亲只想让我快乐，也希望我为正义事业奋斗。我认为，不从政同样可以做到这点。

　　B：在什么前提下，你才会考虑在巴基斯坦从政？

　　F：我认为现在条件还不成熟。我们需要有这样一种体制：民众可以享有政治权利，他们的选票真正算数，政治不再是家族世袭。如果这些发生了，我就可以很骄傲地为我的国家效力，但我认为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B：你的意思是，要等到这一切都现成地摆在你面前，你才愿意从政？

　　F：我的意思是，目前巴政治只是少数家族的禁脔，必须改变这个现象。

　　B：你不觉得你应该为国家作出些牺牲吗，即便自己再怎么不喜欢政治？

　　F：我认为，我们不必当政治家，照样可以参与政治—通过写作、演讲、观察和旅行等方式。现在我们看到的是，政界太腐败了。很多官员只想捞钱，什么也不做，不为国家作任何牺牲，反而是国家在为他们作出牺牲。

　　B：你担心从政后面对的风险吗？

　　F：不。我们生活在一个危险的国家，危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B：如果有朝一日能当上巴总理，你最想做的头几件事是什么？

　　F：法办罪犯；建立问责制度，惩处腐败官员；实行法治，改变现在法律对妇女和少数民族的歧视。我们还需要增加对教育和卫生的投入，减少给军方的预算拨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