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议中的韩国大运河将韩国的两大河流连接起来 |
印度恒河三角洲河流分布图 百度百科/资料图片 |
调水的环境代价:从韩国大运河到印度调水工程
来源: 作者: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黄永明
调水工程主要是搞工程的人从工程角度考虑的,工程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几乎完全被忽视了
一个人平均一年至少要消耗1000立方米的淡水,才能保证其基本的饮用、健康和粮食需要。能否满足这个需要,取决于一个人生活在什么地方。比如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常年的干旱使得这一数字难以达到。
而随着人口的增加,未来可能会有更多的地方面临这一局面。
尽管从平均数字来看,印度的用水现在还并非紧张,但实际上,淡水在印度的分布十分不均。最湿润的邦和最干旱的邦的年降水量相差达到28倍。对于缺水地区来说,干旱首先意味着的不是干渴,而是饥饿,因为粮食生产会因干旱而受到严重影响。而对于湿润地区,每年又有大量的淡水“白白”流走,甚至还会爆发洪水。
于是,一个逻辑就产生了:湿润地区的淡水过剩,何不设法把它调到干旱地区去改善那里的情况?印度出现了一个宏伟的计划,要开凿30条运河,将46条自然河连接起来,以实现全国范围的大调水。计划中运河的长度累计达到1万公里,另还要修建32座大坝。
在韩国,也有类似的调水计划。在这个计划中,将有一条540公里长的运河将韩国两条最大的河流连接起来。
上个月,80名教授在韩国首尔国立大学召开论坛,激烈反对所谓“韩国大运河”(Grand Korean Waterway)计划。一名教授称这一计划将制造一场“环境灾难”。据称他们在本周还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他们的反对意见。
调水梦的由来
在印度连接河流的想法可以追溯到19世纪中叶。当时,英国的水利工程师阿瑟·考顿(Arthur Cotton)提出在印度南部将河流连接起来的设想。他这样做是为了方便印度内陆的交通和运输,但后来因铁路的快速兴起而搁置了这一计划。
据英国《自然》杂志报道,印度现有的调水计划来历十分奇特。2002年,印度南方的省份泰米尔纳德邦和卡纳塔克邦因灌溉用水的使用争议在最高法院打官司。法官做出了一个令人倍感迷惑的判决:在2012年前完成连接河流的工程。这个判决对案件来说是间接的,而且连接河流的想法当时还仅仅处在论证阶段。相关人员表示,法院以此种方式进行介入让很多人感到震惊。
在印度,在河流上建造水坝是一件颇值得自豪的事情。河流上的多功能水坝在印度被称为“现代印度的圣殿”,从1947年至2000年,印度的水坝数量已经由大约300个猛增至4000多个,成为世界上水坝数量排名第三的国家——第一和第二分别为中国和美国。
对于韩国来说,“韩国大运河”意味着将首尔和釜山连接起来,船舶可以航行2100公里,直接由首尔南下抵达釜山,也就是韩国最大的港口。支持者认为,这将使沿途的贸易港繁荣起来,还将为旅游业带来大量收入。
印度的公开资料显示,经过调水,农业灌溉面积将增加3500万公顷,这将使主要灌溉工程灌溉总面积达到接近2003年的两倍。据称,如此一来,印度将在25万公顷的土地上战胜干旱,并减少淡水过剩地区20%—30%的洪水。
在我国,开凿运河的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春秋时期的吴王,而秦始皇、隋炀帝也都兴建过大型的调水工程。他们这么做是为了稳固江山,而现代人连通河流则更多是出于更加急切的原因——饥饿和干渴的威胁。
“简化论者的观点”
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数字显示,发展中国家有超过10亿人缺乏安全的饮用水,超过20亿人缺乏适当的卫生环境。
随着印度和中国等国家的繁荣,居民的饮食习惯变得越来越西化,开始吃富含大量蛋白质的食品。这意味着食品的生产要消耗更多的水。比方说,生产一公斤牛肉所消耗的水约为1.5万升,这是生产一公斤小麦所需水量的10倍。
还有,依据气候专家的预计,由于气候变化的影响,到本世纪后半叶,夏季的热浪和干旱可能成为常规,而非特例。气候专家已经根据理论模型画出了未来世界中最为危险的“饥饿带”。
所有这一切似乎都在迫使人们做出应对。有关调水的奇思妙想倒是从不缺乏。2005年甚至还曾有人提出把西伯利亚贝加尔湖的清澈湖水调到北京来,解决北京的缺水之困。而可能真正缺乏的是对工程的环境影响的科学论证。
据《自然》杂志报道,现在,印度计划中的30条运河已经有14条给出了可行性研究报告。这些报告是印度政府关于调水计划的仅有的公开资料,其中列举了每一条运河的优点和缺点。但是在这些报告中,都缺少支持性的数据,亦没有引用任何科研结果。在工程对环境造成的影响部分,只谈及水坝将淹没多大的区域,移民的数量,以及简要列举当地的动植物。
工程的反对者认为,这是“简化论者的观点”。他们认为,印度十分重视工程类的学科,而轻视环境科学,调水工程的决策过程主要是搞工程的人从工程角度进行考虑的,而工程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几乎完全被忽视了。“那是一种完全以人类为中心的观点。”印度尼赫鲁大学环境科学学院的拉加马尼(Vedaraman Rajamani)说道,“它没有考虑到雨季和旱季条件约束下的生态系统。”
拉加马尼认为,工程的决策者对次大陆水循环有一种过于单纯的理解。湿润地区的洪水对于洗去耕地表层的毒素很重要,对于沉积营养物很重要,对于充实地下水也很重要。他认为,如此大规模的调水可能会对印度的沿海生态环境造成危险的副作用,甚至于改变季候风周期。
他的观点受到其他国家的专家支持,但是在2005年就此开过首次学术研讨会之后,那场研讨会也成了最后的学术研讨会。
对于“韩国大运河”,科学界也有类似的担忧。韩国汉阳大学的一位学者担心,这一工程将使洪水变得严重,而且会污染韩国两条最大的河流,直接影响到韩国三分之二人口的饮用水供应。而且,尽管韩国政府称工程耗资140亿美元,但他预计实际花费可能会达到500亿美元,使之成为韩国历史上最昂贵的建设项目。
美国德拉维尔大学的河流沉积物专家Kyungsoo Yoo认为,“韩国大运河”的影响波及半个韩国。他警告说,每10年,流水冲蚀的沉积物会积淀80厘米厚,各地会有所不同,有可能加大洪水爆发的危险。美国另一所大学的湿地和漫滩专家还提醒说,过去一百年里美国在伊利诺伊河和密西西比河上游修建的水坝已经给人们上了一课,现在美国政府每年都要花费数百万美元在漫滩种植植物,以保证迁徙过来的候鸟有东西吃。
争议中的工程
世界上最大规模的调水工程是我国的南水北调工程。现在,东线和中线已经开工建设,而西线工程仍处在争议之中。它在3月份也曾成为全国两会的热议话题。
西安交通大学生态环境与现代农业工程中心霍有光教授评论说,南水北调西线工程的现有方案在生态环境、地质构造、动迁移民等方面存在“无法回避的”弊端与难处。其中包括:西线工程地处青藏高原地震多发区,高原不断隆升,地质条件复杂,工程建设需面对高温、高地应力、断层破碎带、漏水、有害气体等不良地质条件;西线工程地处三江源头,调水既可能打破该区原本就比较脆弱的自然生态平衡,高原特殊环境的生物多样性也将受到严重威胁,又要削弱西南水电的资源优势;西线工程地处藏区,将淹没藏民族传说中的格萨尔王故乡,工程移民和补偿淹没大片牧场的工作难度远远超过农区,搬迁少数民族的寺庙也将加剧移民的难度。
霍有光认为,如果能够通过科学选比,找到优于西线工程的好方案,则西线工程就丧失了所谓“不可替代”的理由。
我国山东的“胶莱运河”设想,“开凿人工海河,贯通莱州湾、胶州湾两湾,形成渤、黄两海大环流,以加快海水吸纳消化污染物的速度,再现山东黄金海岸的碧海蓝湾”。然而在霍有光看来,这种美好的梦想可能难以成真。
霍有光认为,开凿“胶莱运河”,工程量十分巨大,而实际航运需求比巴拿马运河、苏伊士运河可能要小一个数量级。巴拿马、苏伊士运河未沟通海洋水系,河床主体在海平面以上,没有严重的泥沙淤积、盐碱化及生态环境问题,没有切割铁路公路等设施、没有长期受大型活动断裂威胁、没有闲置已建的大批海运港口等问题,而胶莱人工海河统统有之。至于实现所谓海水交换,则是缺乏科学理论依据的。
“如果既无法清洁渤海水质,又无法防止泥沙淤塞航道,最好还是多多反思元明时期胶莱运河为何废置的教训。”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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